張睿明撂下的聲音雖然不大,落在面前這王總耳裡卻頗有分量,只見這王總臉上的笑容都是一凝,原本伸出替張睿明換茶水的右手都在空中一僵,想必是在心裡已經把張睿明罵了好幾遍了。
此時這間富麗堂皇的VIP室裡,氣氛是隨之一變,那王總原本佝僂逢迎的背都一下猛然挺直。臉上是風雨欲來的神色。
“這位領導,我不明白您剛剛這話的意思,先前我們陳經理也提過了,這之前滯納的出讓金本就是陳橙地產公司的事,就算我們現在在和他們公司進行併購,但那也只是資質承接這一塊的,您動不動就說要因為這幾千萬的滯納金去告我們……我就奇怪了,我們蘭貴園地產集團在全國也是前五的大集團,我們公司的經營管控、法務內審從來都是業內前三,這也不是什麼偷稅詐騙的,您說要告我們?呵呵,那這話說出來,您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看這王總臉上突然變臉,張睿明知道這人是還沒搞清楚情況,他也不懼那射向自己的銳利目光,抬頭直視道:“王總,您工作之餘可以加強一下法律知識的學習,我說了是針對你們集團的刑事訴訟嗎?我說的是公益訴訟,這是我們民行檢察部門將對相關單位未作為、不作為的情形進行督促、催告後,仍不履行的單位和個人進行的一種訴訟形式,具體到你們這個案子上來說的話,這被告並不是你們蘭貴園,而是我們津港市的自然資源局……是他們在關於你們這筆幾千萬的出讓金繳納問題上,有作為不及時的情況。”
張睿明說的坦然,旁邊的韓語山臉上卻越發凝重,她心裡暗想這張檢將這法律關係講這麼清楚幹什麼,原本含糊的說要起訴不就行了,這樣講清楚是告自然資源局,那這蘭貴園集團還急什麼?
果然,張睿明話音剛落,那王總和陳經理愣了一下,接下來便相視一笑,語氣中帶著戲謔道:“哈哈,啊,張檢,那按您這說法……既然如此的話,那您趕緊去告他們自然資源局吧,這是你們公家之間的事,我們這些個草民既然無關,那我……”
張睿明一揮手,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得意,“王總、陳經理,我說過了,我們公益訴訟的目的是為了督促他們相關部門對不作為的現象進行整改,我們這個案子也是為了建議他們局對這筆錢進行追繳……現在你們當然可以笑,等到時在法庭上,判決書下來後,那就不知道各位面對自然資源局的執行文書,還笑不笑的出來。”
見現在已經攤開了彼此底牌,王總還是一臉無謂的神情道:“既然張檢這麼有信心,那當然可以去試試,我們說過了,這是合併前的糾紛,而且……哼,我也聽說過這事,之前不是有一封檔案嗎,說了這筆錢可以緩繳……再說了,不知道張檢是什麼職位,也許您可能不知道吧,我們蘭貴園到津港來投資,這可是……罷了,也不多說了,兩位檢院領導有興趣,在這坐,那當然隨兩位,我還有事,就不多奉陪了。”
王總說完,便徑自站起身要往外走,韓語山手虛虛一抬,“哎……”,她下意識的就想去將這人攔下,倒是張睿明毫不在意一般,反而是拿過手裡的茶杯,品了一口這上好的普洱。
“看來正大光明的走程式,堂堂蘭貴園集團是毫無畏懼了咯?那不知道這即將交房的津府花園四期,作為貴公司在津港的第一件作品,要是讓這些個業主們知道他們原本花了大價錢買到的房子,竟然曾經是容積率只有2點幾的花園小區,結果在你們的操作下,變成了現在的近4點的密集塔樓,到時會不會引起風波……那就說不定了哦。”
張睿明的話語,聲音不大,卻清晰的飄到了王總的耳朵裡,他猛一回頭,同那陳經理異口同聲的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張睿明沒給他們懷疑的機會,坦然說出自己的底牌:“現在你們這塊土地容積率規劃變更後的出讓金都還未給付,按理來說,自然資源局隨時有資格採取措施,而對於這些業主來說,他們雖然買房時就簽訂的是容積率高達4點左右的密集塔樓,但如果讓他們知道了你們的這些個腌臢勾當,不知道會不會掀起一陣風暴?還是說,你們蘭貴園完全就不怕這第一個工程,就把招牌打爛……”
“姓張……”那陳經理差點就要直接罵出來,但話說一半,生生收了回來“……張檢,你們是司法公務員,是官家人,用這種手段……你難道不怕傳出去不好聽嘛?”
韓語山此時冷笑一下:“我們辦案有禮有節,不拘一格,倒是你們自己做的昧良心的事,怕的不應該是你們嗎?”
那陳經理臉上漲紅道:“你們這樣其實也完全沒用,這花園四期都已經馬上交房了,你再說這些……有用嗎?再說了,現在買房這麼難,你是不知道這附近的二手房已經到什麼價位了,這些業主當時搖號買到我們這裡時,他們就等於淨賺了幾十萬,就算被你們慫恿,出來狀況,可我們只要全款退款,這樣既能應對業主,又能堵住社會上的閒嘴,房管局那邊也能交代,張檢你這點威脅……沒有意義的。”
雖然這陳經理說的頭頭是道,但張睿明也看出了他的心虛,只是放下手裡的茶杯,領著韓語山站起身來,“有沒有用……這我也不能保證,但是陳經理,我只相信這人的慾念是無止境的,這些買到你們樓盤業主們,他們去年能搖到號,自然開心,可若是讓他們知道其實這地上的規劃是2點幾的花園洋房,我相信他們會更開心……總之,我也並不是來威脅你,我今天過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能讓你們蘭貴園集團認清現實,早日繳納這筆出讓金而已,我也還未向外界公開這些個情況,就是為了給你我、自然資源局一個都能滿意的機會,也是一個緩衝期,今天是……星期五了,到下週一之前,希望你們能給我們市檢一個答覆,早日將這筆屬於人民的出讓金繳納了,不然,下週一,我們津港市檢將正式提起公益訴訟,同時,並將相關情況通
報全市!”
張睿明說到後面時,神威凜凜,說完便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大步往門外走去,韓語山見狀,便飛快收拾東西,跟在張睿明身後兩三步的距離,而這王總和陳經理,卻是大氣也不敢出。
臨出門前,張睿明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回頭對兩人說道:“對了,貴集團的陳總,他本來就是陳橙地產的前董事長,那塊地也是在他手上改了規劃……到現在為止,我也還沒有機會見到他面,上次本想約他……也罷,既然你們陳總看不起我們津港市檢,不給我們一個說法……”
他的目光頓時一收,微微停頓片刻,接著便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那到時,我們津港市檢會代表人民群眾,給你們一個說法。”
…………
這段時間回到家裡,張睿明每天忙著陪女兒做作業,這現在小學的作業簡直喪心病狂,他一個西大的政法生,居然拿這數學毫無頭緒,開始這小書桌前是萱萱一人咬著筆頭,等張睿明擼起袖子,說完“來,爸教你做題”,便變成一大一小兩個人並排坐在桌子前咬著爛筆頭。
在女兒很小時,張睿明就和唐詩說好了,兩人在輔導女兒功課上達成了一致,張睿明教語文,唐詩教數學英語,可張睿明後面一忙起來,這輔導功課的擔子就全壓在了唐詩身上。好不容易這段時間迴歸家庭,有時間陪女兒,他這點爛數學底子,卻根本不夠看。
原本期望身為註冊會計師的唐詩能幫女兒看看這數學功課,可現在妻子一回到家裡,那都是全心思的撲在了買房這項“大事”上,不是在電腦上左右比對,就是在津港房叔的公眾號上幾番尋找靠譜的新盤,明天泡在這上面的時間是最多的,張睿明回頭叫了她幾聲,便被不耐煩的草草打斷。
他嘆了口氣,只能用這寶貴的週六晚上,陪女兒在多少幾隻腳裡,總共多少隻羊,多少隻雞的問題上奮戰。
就在張睿明恨不得把這些羊的腳全部砍斷的時候,他手機一響,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
“張檢您好,我是上次的陳於啊。”
“陳於?您是?”
張睿明腦海裡完全沒有這個名字的印象,但很快,那邊便客氣道:“嗨,就是昨天您到我們售樓部來看過的,我是津府花園四期的銷售總監,那個陳經理嘛……”
“噢噢噢,不好意思,我昨天只記得您姓陳,具體名字沒什麼印象了。”
張睿明心裡一轉,這姓陳的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當時都已經算是徹底談崩了都,還是說上次那最後通牒應該還是有效果的?他們願意繳納這筆滯納金了?但也不太對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也不是由這管銷售的陳於聯絡自己,應該是蘭貴園更高層的管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