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明的擔憂確實是有他的理由,一般有經驗的刑事律師和檢察官,都明白一個道理:人是一種天生就善於推卸責任的動,而幾乎所有的當事人在自己的代理律師第一次交流時都會隱瞞關鍵的細節,都會在敘述中減輕自己的責任,增加對方的責任。這是讓趨利避害的天性,而這種天性,在法庭上,反而會害了當事人自己,比如在強姦、猥褻案件中,那些個號稱“只是摸了一下”、“根本沒有進去”等等辯解的當事人,很可能檢方都已經做完了精斑檢驗鑑定報告,而他們卻還在欺騙自己的辯護律師,導致訴訟策略的誤判,最終導致整個案件的敗訴。
而張睿明此時也在擔心這一點,從目前周強農的敘述來看,關於泉建集團侵犯小周陽名譽權和肖像權的證據上還很不充分,而湯佐又是一名泉建派來的臥底,在辯論中一直故意不作為,導致周家一直處於下風,在這種情形下,張睿明擔心對方會在關鍵時候玩一手“證據突襲”,萬一周強農這邊有什麼隱瞞的地方,那到時將給他的計劃帶來致命打擊,不止是周強農會迅速輸掉這場民事訴訟,而張睿明這邊扳倒泉建的機會,也將徹底消失。
“張檢,我該說的都說了……你放心,我沒有什麼隱瞞你的。”
周強農幾乎沒有什麼猶豫,他馬上向張睿明拍胸脯保證到,張睿明點了點頭,心裡隱隱覺得有些地方還是不太對勁,但他畢竟不是周強農的代理律師,礙於身份他也不好再繼續追究,在最後提醒了一番後,揮手與周強農告別。
送走自己的“當事人”,張睿明一下如洩了氣般“癱倒”在辦公椅上,他感慨自己總算作為了這大戰前的所有佈置了,不管是謀劃、引援、反間、培訓,他在這個自己這輩子所面對的最大案件中,已經做完了自己所能做到一切。骰子已經開始轉動,而接下來,就是等著這命運的賭桌上開出結果,看看接下來這一幕大戲的最終結局。
…………
結果比張睿明預想的來的還要早,距離周強農狀告泉建集團侵權的民事訴訟第二次開庭還有兩天的時間,這天晚上,他難得的抱著妻女在熟睡之中,一陣急促的鈴聲將張睿明從夢中驚醒。
他迷迷糊糊摸過手機,接通後對方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瞬間睡意散去。
“張檢,怎麼辦!對方向我提起訴訟了!他們還威脅我!要我賠錢!”
電話那頭,周強農的聲音顯得如同受驚的老馬,幾乎是哭泣著將這些話說出來,張睿明都能想象到在電話那頭,這位中年男人是怎樣驚慌失措的樣子。
“反訴?嗯……對方到底是怎麼和你說的?他們起訴你什麼?法院沒有受理吧?”
張睿明一下來了精神。這本就是他預想中的結果,“反訴”是在民事訴訟中針對本訴的一種獨立的反請求,需要向受理本訴的人民法院提出,並且不能違背有關管轄的規定。其本質意義上,是一種當事人法律地位平等原則的重要體現,是本訴被告所享有的重要權利,是保障本訴被告人民事權益的一項重要制度。
說白了,其實用通俗話語來解釋,那就是“既然你敢告我?那我也要告你!”
而泉建集團會因為之前張睿明和周強農所故意洩露的訊息,陷入暴怒而向周家提起反訴,這本身就在張睿明的預想中,可反訴的成立條件是相當苛刻的,在張睿明這些年裡,也很少看到反訴請求被法院採納的情形。這是因為反訴有幾點條件:
(一)本訴正在進行中,法庭辯論結束前提出反訴。
(二)反訴不屬於其他法院專屬管轄,如果反訴屬於其他法院專屬管轄的,審理本訴的法院因為無權管轄,則反訴不得與本訴合併審理。
(三)反訴能夠與本訴適用同一程式。
(四)反訴請求與本訴請求互不相容或其中一個請求為另一個請求的先決問題。
(五)反訴需由被告向本訴原告提起。
而在周家起訴泉建的這起案子中,有個關鍵的條件應該是無法滿足的,那就是“(四)反訴請求與本訴請求互不相容或其中一個請求為另一個請求的先決問題。”張睿明根據已知的資訊可以看出,周家對泉建集團的訴訟請求是停止侵權行為並賠償道歉,而泉建如果想要反訴成功,那麼其必須要有與本訴請求互不相容的一個請求,或者是一個本訴請求的先決問題。
講人話的說法就是如果一方告另一方打人,那麼被告方要想提起反訴,那麼反訴的請求只能是“不是我打他,實際上是他打我”、或者是“我根本沒有打他,在當時,他就已經嗝屁了,我要求確認他當時的死亡證明的時間”等等等等。而回到這起民事案子上,從張睿明的角度來看,周家與泉建根本是單純的一方侵權另一方的情況,怎麼可能會出現以上兩種情況之一呢?
他所賭的泉建的報復行動,更多的還是希望泉建這邊出手威脅周強農啊、聘請公關公司故意汙名化小周陽等等行徑,最好是直接對周強農動手,向不久前對自己所做過的一樣。可是讓張睿明沒有想到的是,泉建居然會選擇“反訴”這樣的法律手段來應對自己的殺招,這完全是令他始料不及的。
泉建這樣的巨無霸企業,居然想在法庭上堂堂正正的和周強農決一死戰!?
“等一下,等一下……”
“張檢怎麼辦!怎麼辦?!我哪裡還有錢啊!!他們會不會讓我坐牢啊!?我不會坐牢吧!?”
張睿明想向周強農問清楚現在的情形,好來理清思緒,可是這位莊稼漢子已經被嚇破了膽,張睿明可以想見,他在電話那頭是一副如何失魂落魄的模樣。
“你先冷靜下!聽我說!”
在一聲大吼後,電話那頭總算平息了一些,周強農安靜下來,聽這位“救世主”接下來的指示。
“你先告訴我,這是他那邊對你的警告?還是法院那邊的通知?這點很關鍵,我們一定要搞清楚,性質完全不一樣。”
張睿明擔心的是法院那邊萬一已經同意了泉建的反訴請求,那這件事就麻煩了,而如果周強農只是被泉建那邊威脅了一下,號稱要提起反訴的話,那代表對方已經沒招了,反而是好事。
而且,張睿明相信應該是前者,畢竟泉建沒有提起反訴的理由。
“張檢……我不太懂,但是今天在泉建那個姓陳的副總通知威脅我之後,法院那邊還真打了一個電話過來,通知我說對方提起了反訴請求,法院這邊會何必審理什麼的,還說會有正式的文書通知過來,我搞不懂啊,張檢,怎麼我們老實人維個權就這麼難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