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嚴一頭霧水的望著張睿明的手勢,他焦急的如同熱鍋螞蟻,卻又不能大聲說話,生怕刺激周強農,此時表情極為憋屈,如同一隻踏入瓷器店的憤怒公牛,處處受限,難以邁步。
倒是他旁邊一名消防員會過意來,從腰間解下一根消防繩索,連帶著腰釦等工具往張睿明那邊扔了過去,張睿明結果消防救援繩,馬上系在腰間,為自己下一步的衝刺動作做好了準備。
“周強農,我說了,我真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你相信我,我會讓你拿到那筆賠償金的,這點我向你保證。你要想想你女兒小周陽,想想她即使面對著病魔,但她卻是如何的堅強,你也不能輸啊!現在這個時候,如果你摔了下去,你想想是不是小周陽的受過那些傷害就再也沒辦法去得到公正的補償了,你也沒辦法再去向世人展現真相了,也沒辦法制止那些人對小周陽的玷汙,到時最開心的將是那些罪魁禍首啊!你這樣做,你想想九泉之下的小周陽她會開心嗎?”
張睿明說的是他的真情實感,周強農聽到後面兩句,心裡也頗不是滋味,是啊,女兒已經不在了,可是那些無恥之人卻還在到處拿著女兒的照片為他們的違法行為搖旗吶喊,這是對女兒最大的侮辱!
周強農一動情,眼淚都差點落下來,他剛有一絲想放棄的時候,腦海裡卻又浮現過500萬那個數字,腦袋一熱,頓時對張睿明罵道:“……你別在這亂說了!就是你這個檢察官,害了我!你到底去泉建做了什麼!?你到底拿了他們多少好處!?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女兒?我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你!”
張睿明聽到周強農口中的“好處”兩字,當下印證了他的猜想,這周強農果然是被湯佐和泉建那邊蠱惑,將錯失那所謂的“600萬”全怪罪在自己頭上,這才跑到檢院大樓尋短見來的。
問題已經找到,就看怎麼解決了。
張睿明還沒開口,後面老嚴的低喝聲又傳了過來:“睿明啊,趕緊撤過來,穩住穩住,不能刺激啊。”
望著周強農整個懸在空中的身子,張睿明回頭對老嚴憤然一瞪,“閉嘴!”簡單的兩個字就讓嚴路吶吶收聲,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生怕打破這微弱的平衡。
此時,周強農、張睿明,和依然站在通道口的嚴路等人是一個“三點成一線”的站位,離危急萬分的周強農最近的是三四米遠處的張睿明,此時只有張睿明可以在兩秒內上前將其一把扯住,而嚴路和趕上來的消防員、公安幹警都在十米開外,完全來不及救援,甚至動都不敢動,也不能出聲,生怕刺激到極其緊張中的周強農。
所有的一切,此時都繫於張睿明身上了。
“周強農,我不知道泉建那邊和你是怎麼說的,但我可以猜到你是因為什麼而怨恨我,但我可以在這向所有人發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你,都是為了保護你,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拉你上來後慢慢向你解釋,我手裡有證據,我只需要你給我一點時間……”
張睿明苦心婆口的勸導,在此時終於起了效果,周強農的神情起了一絲變化,他的反駁也隔了半響才來:“幫我?你為什麼要泉建不給我賠償金?”
張睿明苦笑道:“那筆錢你不能拿的,這話你可能不會相信,但事實如此,他們是設好了一個圈套,一個讓你萬劫不復的圈套……現在沒時間,我先拉你上來。”
說完,張睿明往前試探著挪了一步,周強農少見的沒有激烈反抗,張睿明在慢慢挪動的同時,一邊用言語安撫道:“……而且你放心,我保證能讓你拿到你的賠償金,這點我可以保證,我們津港市檢的領導也能保證,只要你……”
覷出周強農此時正是猶豫時分,張睿明一邊用言語安撫,吸引其注意力,一邊躬身小步小步的挪了過去,就在他即將觸到周強農的這個當口,這位身處絕險處的老農民終於發現,不對,喊道:“你別過來……哎呀!”
此時恰好,也正是周強農力量用盡,在勉力抽筋後鬆開了抓住天台邊緣的手指,他整個人就要從這十三層高的檢院大樓頂層往樓下摔去!下面圍觀人群爆發出一陣轟然的唏聲。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周強農眼裡的世界彷彿靜止,生命即將消逝的最後感受是強烈的懊惱與後悔,他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急墜的失重與那身體親吻大地時那沉悶的一聲。可他預想中的飛翔卻沒有發生,只感到雙臂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緊緊抓住,他睜開眼睛,只見張睿明那張奮不顧身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
看跳樓看的就是最後那一下,之前的熱鬧那都是虛假的奚落與喧囂,對那些麻木冷漠的旁觀者來說,一場好的跳樓要具備狗血的八卦訊息、小三愛侶之間的廝打、墜落前行為藝術般的吶喊狂叫,這些都是美妙的鋪墊,而最重要的還是最後那動人心絃的猛然一落,看著百餘斤的**直墜地面,就像看到一頭活豬直直的在砧板上拍爛,他人的血肉橫飛,人生崩塌,卻是這些圍觀者的餌食,最好的生命體驗。
最後一跳就這樣重要,彷彿一串零前面的那個數字一,沒有最後一跳的未遂跳樓,是一場最後沒有連包袱都沒有抖出的德雲社相聲,一場沒有最後宣洩的**,令觀者失望透頂,像是花了大價錢卻看了一部超級爛片,散去後還要回頭啐兩口吐沫,為浪費自己那不值錢的時間而感到憤憤不平。
而這次周強農的“跳樓事件”就是這樣一場令圍觀者不快的“未遂跳樓”,此時恢復了那個怯弱、呆滯的老農民形象的周強農,就靜靜的坐在市檢院副檢察長辦公室的沙發上,腦袋深深下埋,雙手抵住額頭,彷彿一個平素老實巴交,卻突然犯了激情殺人的“突變者”,正神色愁苦的反思自己先前的罪過。
嚴路此時已經問了一個多小時的話了,卻依然沒能從這個人口中挖出什麼來,這小子看起來老實的不行,可一問起為什麼要跑到檢院大樓上來尋短見,和張睿明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這人卻又對關鍵問題怎麼都不開口,只是不斷重複著“要領導做主”、“自己過不下去了”、“求領導體諒”等等話語,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要市檢替他要錢,簡直就像是一個復讀機。
久未接觸實務的老嚴實在不習慣這樣的問話場合,他沒有辦法,只能指示手下助理,讓他出去,換高手進來。
那助理起身推門出去,沒一會,一臉平靜的張睿明端著兩杯杯熱茶走了進來。
張睿明腳步輕快,神情平淡,將一杯茶水擺在自己的桌前,另一杯茶順勢就放在桌上。嚴路剛好講了一小時,正口乾舌燥的,剛握住杯把,自然而然拿過來喝了一口,卻沒發現張睿明臉上神情又瞬間的僵硬,只見這位頗具個性的檢察官也沒作聲,只是將原本屬於他的那杯茶往前一推,推到了正呆坐在位置上的周強農面前。
接著語氣和緩的說道:“老周,你今天也辛苦了,先喝杯茶吧。”
周強農一愣神,他抬頭望了一眼張睿明,眼神複雜,可也沒多想,接過杯子便一飲而盡。放下空杯後,彷彿挑釁般的瞪著張睿明,語氣頗為生硬的說道:“張檢察官,你也別裝了,有什麼你就說吧!現在你們領導剛好也在這裡,你有本事就當著他面講一講,你到底從泉建那裡拿了多少錢?還有,你拿錢也就算了,可你為什麼還要破壞我這邊的和談,你到底想做什麼!?”
見周強農直截了當的問出了最大的懷疑,張睿明只是嘴角微微彎出一個弧度,搖頭苦笑道:“既然你說我拿了錢,代表你肯定也不相信我了,那剛好,現在嚴檢在這裡,你有證據什麼都能向他舉報,這是我們檢察長,而且他是老檢察官了,剛正不阿,你確實能相信他,所以,等下我說的,希望你能夠聽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