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陸斌輕輕拍了拍眼前話筒,“剛剛蒲市長已經就當前的大局工作,進行了佈置,在這,我也代表我們津港市檢察院,表個態,講幾點意見,和向上級黨委彙報一下我們一直以來的工作方針,與工作成績。首先,我從三個方面來講,一是我們津港市檢依法精準打擊侵犯民營企業發展的各類犯罪,著力保護企業合法權益。二是在今後工作中,依法審慎辦理民營企業或其工作人員涉嫌犯罪案件。三是精準服務保障,促進民營企業完善管理、健康發展。四是……”
陸斌接下來的講話,張睿明就沒怎麼聽了,他心神都遊離在許久沒有碰面的蒲任身上,今天會場規格甚高,蒲任看起來也神情頗為輕鬆,看起來只是出席一個例行的聯絡會議而已,但張睿明心裡卻是滿腹驚疑,在弄懂了陸斌急急叫自己回來參會的緣由後,細想一下,他卻有了更多的擔心。
蒲市長是否知道了自己獨自對泉建集團調查的事?這樣一個幾百億市值的超大企業,對津港市的經濟影響那是顯而易見的,先不說自己有沒有這個證據,但如果萬一自己能夠向之前的津藥化工、南江集團案一樣,以小擊大的將泉建集團也斬於馬下,那到時蒲任會不會也有什麼想法?還是說,今天這次的聯席會議就是對自己的一種警示。
不,不對,怎麼可能搞出這麼大規格的會議,就為了警示自己這個小小的科級小幹部?
張睿明想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啞然失笑,自己也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他臥底調查泉建的事情,不管是去東江、還是去雅加達的那次,都是在嚴密的保障下進行的,整個津港市檢都沒幾個人知道,按道理是不會傳到蒲任那裡去的,而且,如果蒲任真要下決心來對付自己,也不會是今天這樣的一個方式,那又太多的選擇。
不管怎麼看,今天都只是正常的一次傳達學習上級精神的例行聯席會議而已,而且,當前我國的民企保障力度確實不夠,張睿明自己也是舉雙手贊成加強對民企發展提供健康積極的法治環境。這次的會議,應該真的只是學習貫徹上面的精神而已。
況且,剛剛蒲任看到自己突然出現的眼神,那種突然看見一隻蒼蠅的厭惡感,明顯不是有所準備的樣子。
那麼,今天這一切,還是因為他……
張睿明目光投向了會場中央,一位身穿藏藍色檢察官制服的老人,正在侃侃而談。
“陸檢,你是想借著這次會議,再對我敲打敲打,警醒警醒,對嗎?”
…………
會議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散會了,張睿明望著消散的人群,起身離去的市裡機關的領導,卻顯得有些消極,從宣佈散會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坐在原位置上,等著陸斌找過來,給他一個說法、或者是一個警告,可一直等到會議室人群走光,甚至連空調都被關了之後,他都沒有等到陸斌的電話,彷彿被人遺忘一般,扔在那裡。
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自己還是不夠成熟,陸斌一貫的說話模式就是這樣,含蓄、隱喻的表達自己的真實訴求,將嚴重的警告、勸戒用這種不需要出聲的方式表達出來,是每個領導的基本功,張睿明在法庭上能夠瞬即反應出對方律師的邏輯漏洞,法理缺陷,卻不擅長接收這種如山水畫般的“留白”,不能準確掌握領導傳達的資訊。
這種自己所缺失的能力,讓他陷入了一絲莫名的自哀中,這是每個要走向更高處的人都會的一種說話方式,自己卻如此後知後覺。
所以才不適合當領導吧。
他不由的想到。
但張睿明此時卻沒任由自己順著陸斌的想法而行動,既然他沒找過來,張睿明決定起身去找他“主動彙報”,反正今天本來就是準備再試一次,看能不能發動對泉建集團的公益訴訟,張睿明可不是被蒲任就能輕易嚇退的角色,前路再難,可公平正義永不缺席。
陸斌這時應該已經在樓下送蒲任的車離去了,應該是交代了幾件工作,等下應該就要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張睿明心裡計算了一下時間,估計陸斌馬上就要回到他自己的辦公室了,果然,沒等多久,張睿明就在陸斌辦公室的門口等到了這位檢察長。
“有事?”陸斌含笑的目光投來,明明什麼都掌握於心,但他的溫煦笑意還是顯得毫無攻擊性。
張睿明清咳了一聲,“陸檢,今天我女兒家長會,我從來沒參加過她的任何一次家長會,這是我答應她的第一次,可是為了今天這個會議,我從她教室門口趕回來了。”
“噢,這樣啊,你現在可以趕過去了,我之前就說了,這段時間你先休息,今天是特殊情況,沒辦法,市裡領導嘛……”
張睿明苦笑一下:“現在她那邊應該已經結束了……這也已經不重要了,陸檢,我在這,只是想請求一點,希望你能夠支援我們第八檢察部辦理這起泉建集團的公益訴訟案!”
張睿明說的斬釘截鐵,目光真摯,陸斌只是掃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圍,就背身過去,掏出鑰匙,“有什麼別在外面講了,進來吧。”
說完,他開啟辦公室大門,張睿明跟著走進去,陸斌一邊拉開座椅坐下,瞥了一眼張睿明,“怎麼樣?最近有什麼新的直接證據嗎?”
張睿明面有難色,“額,最近我們拿到了他們所售賣的產品,其中成分也做了檢驗鑑定,報告顯示有虛假銷售、誇大效果的嫌疑,如果能開展搜查,一定可以在……”
陸斌擺了擺手,臉上表情有些不耐煩,“我是問你有沒有任何可以指證舒熠輝個人刑事犯罪的證據沒有!?”
張睿明知道這個問題的所指是什麼,確實,現在的局勢下,如果不能直接擊倒舒熠輝,那對於泉建來說,無法給出有實質性的一擊。
他只能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陸斌沒打算給他更多的時間,“這個案子非常敏感,你自己應該知道輕重,這可不是什麼小打小鬧的案子,搞不好,你我的前途的都得搭在裡面!可這樣的一個危險案子,你居然連一點關鍵證據都沒有,就三番兩次的找我要支援!?你覺得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