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局面變得更為複雜,一旁的老嚴和王天明是大氣也不敢出,都等著剛掛了電話的陸斌給現在的情形定個調。
但這張睿明到底是“殺”還是“放”,此時都已經不取決於這位市檢檢察長的衡量了,眼下既然已經應承了省檢陳檢察長的意見,將這起向泉建集團發起的新宣戰進行到底。那麼此時怎麼能少了這位南州省的公益訴訟第一人呢?
陸斌額頭青筋如幾條蟲蚱爬行滾動,一下一下的上下抽動著,連帶著他原本和善溫煦的面孔此時都變得有些猙獰起來,但在一番天人交戰之後,這位老謀深算的老檢察長,最終還是壓下了心頭想要把眼前這小子徹底弄死的想法。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在終於說服自己之後,陸斌鼻子一哼,眼神冷冷的掃向面前神情桀驁的年輕人。帶著一萬分不願意的語氣說道:“……自己闖的禍,自己去想辦法彌補吧……”
接著,他彷彿不願意承認自己此刻的退步一般,轉過個頭,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你繼續在民行科好好工作,把這件案子辦漂亮點……你既然想幹事,那這個案子就交給你了,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沒能把這個泉建集團拿下了,那你到時老老實實的給我滾寧麗縣去……明白沒有?”
此言一出,旁邊老嚴和王天明皆是一臉驚愕,“……陸檢,這……這張睿明這次實在做的太過了吧?這樣的行為,不能原諒啊……他這樣沒有組織紀律性的同志……”
面對兩位副手的異議,陸斌卻只是一擺手,止住兩人的話,倒並不想多解釋什麼。
張睿明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謝謝陸檢,那我馬上著手這起案子,一定不讓領導失望。”
說完,張睿明略一點頭,就準備轉身離開這場好不容易倖免於難的慘烈戰場,就在他手搭在門把手上,即將離開的這一瞬間
他身後的陸斌卻一下叫住他道:“張睿明,你別以為你贏了,雖然透過這種手段為你爭取了一次機會,但我告訴你,如果在一個月內,不能把這個案子拿下了的話,你馬上給我到寧麗縣去,我在這裡多久,你就多久時間內不要想回市檢了……聽明白沒有?”
張睿明背影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陸斌說完這要求後,還不解氣,接著,他像是自言自語的嘆氣道:“……我沒想到你受組織教育、培養這麼多年,居然還是這樣的壞脾氣,這樣的組織紀律性……你今天這樣做,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強行去推這個案子,到頭來,卻只是把我們市檢放到火上去烤,一個月後,如果你不能拿下這泉建集團的話,我們整個津港市檢都要為你擔責,我、嚴檢、王主任,都要受你的影響,在省檢那邊交不了差,這點,你想過沒有?”
陸斌這番話說的倒是情真意切,張睿明回過頭來,只是淡然一笑道:“陸檢,你算出錯了,一個月後,如果我沒能拿下泉建集團的話,到頭來你要處理的也只是我一個人而已,只要讓我擔責,發配到寧麗縣去就行了,而如果我能拿下泉建集團,讓這樣一個全國前三的超級直*銷公司露出他的本來面目,那到時我們能一起站在聚光燈下接受媒體的讚揚,您在任期內也能有一個拿得出手的成績來……這樣一本萬利的生意,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是吧,陸檢?”
張睿明一說完,嘴角一扯,神情似笑非笑,而陸斌聽完後,什麼都沒說,只是一揮手,讓他去了。
…………
張睿明出來後沒多久,汪秘書就跟著出來,宣佈馬上召開市檢工作會議,沒等幾分鐘,陸斌等幾位頭頭就魚貫而入會場,正式開始今天的工作會議。會上,頗為眾人驚訝的是,對於調離張睿明的決定是隻字未提,反而還宣佈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具體工作佈置——由民行科牽頭組織關於泉建集團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公益訴訟,要求公訴科密切配合,同時還將協調食藥監等相關部門,爭取儘快拿下此案,給全國人民一個交代……
這一石激起千層浪,會場眾人面面相覷,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怎麼回事?沒有把這張睿明調走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把這麼重的案子交給民行科去做?
這短短一天內,怎麼會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來!?
而位於颱風眼中心的張睿明,臉上神情屹立不動,巋然不變的神情下,心裡卻湧上一股苦戰後的虛脫麻木。
接著,化作淡淡的後怕,與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好,終於挺過來了。
…………
夜晚的風,夾雜著市檢院角落裡的幾株桂樹香氣,灌入張睿明的車裡,在絕地求生後,他終於能體會到這清新醉人的香氣了。
啊,生活還是有意思的。
好不容易保住了市檢的位子,張睿明卻只敢在驅車駛出市檢的大門後,才終於放鬆下來,他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太多表情變化,只是漠然的將車停在路邊,在路燈下,給自己點燃了一個煙。
然後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