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雲見裡面有人反鎖上門,那毫無疑問,這趙左就在裡面,按照上面的要求,今天他過來,不只是要守著這性格乖戾的老人,還要問他沉冤昭雪後,這幾年過的怎麼樣,寫份材料報到省檢去。可現在這老人門都不肯開一下,這明天的材料可怎麼報啊?
“趙師傅,趙師傅,我們真不是壞人,我可以拿證件給你看……趙師傅……”
任憑吳雲如何敲門、呼喊,這趙左就是關門不應答,估計他對於這種事見的多了,一到重要、敏感的大會期間,就總有幾個討厭鬼跟了過來,他肯定不會給吳雲好臉色看,現在更是絕對不會開門。
一旁的張睿明看了看吳雲一臉鬱悶的樣子,他笑了笑,對這年輕人道:“算了,你這樣他是肯定不會開門的,趙左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維穩的了,想讓他開門,你還得看我的。”
吳雲望著張睿明一臉自信的樣子,讓開身子,讓張睿明過來。
只見張睿明卻不急著過去,他轉身回到車旁,從後備箱背出先前就準備好的一袋米和一桶油,然後,搬著這些東西,走到趙左的門前,對著裡面喊道。
“趙師傅,我是中院的,今天上面讓我們給你送過節的物資來了,有米,有油,還有……”
這下果然起了效果,張睿明還沒講完,只聽“咿呀”一聲響,這小小的宿舍門,開啟一條細縫,一雙滿是提防與懷疑的眼睛,從那條縫裡,向外打量起來。
張睿明舉起手中的油米,對著這雙眼睛道:“你看,這是東西啊,我們真是中院來給你送東西的,讓我們進去吧。”
門這下開了。
…………
趙左遠比張睿明想象的還要老,這個今年才50多的“老人”,已經是滿頭的白髮,臉上溝壑從生,曬得黝黑的面板下,一雙眼珠子一邊掃了一眼張睿明放在地上的米油,一邊骨溜溜的打量著眼前的來人。
“你們……還有什麼事。”趙左語氣乾癟,言下之意就是“東西放下了,人也可以走了”。
張睿明卻動也不動,甚至遠本站在桌邊的他,從趙左這逼仄的小寢室裡,扯過唯一的一個吃飯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來,而一旁的吳雲,看到張睿明坐下了,他也只能走進一點,挨著張睿明旁邊站著。
“趙師傅,我們今天是來幫你的,不只是送這次東西而已,還要了解一些你最近的情況,以後還要根據你說的這些情況,給你再送些必需品來。”
張睿明說這話時,目光真誠,言語自然,令趙左也不由信了幾分,一旁的吳雲更是在心裡叫了個好,這招太聰明瞭!如果直說自己是市檢來調查、採訪的,按這老人現在不配合的態度,那是肯定不會理的,但現在換了慰問、關心這樣的說法,那趙左反而會配合的多。
“……你們真的是法院的?不是記者?”看在那些糧、油的份上,趙左臉色緩和了一些,但警惕卻一直沒接觸,神情緊張的詢問這二人。
張睿明這下感到奇怪了,按道理來說,既然這趙左一直是津港司法局的“刺頭”,上面會如此重視,層層佈防,也是擔心境外的一些別有用心的媒體採訪趙左,借他的案子來抹黑我國形象。
而按照趙左這些年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經常和記者聯絡的啊。可目前從他的態度來看,他是極力抗拒記者採訪的,甚至是仇視記者這個群體,可這又說不通了,如果沒有輿論界的支援,這老人還怎麼鬧呢。
不管了,先取得他信任再說。
“趙師傅,這是我們的證件,我們沒騙你,我們真是市檢的……今天過來,就是想和你聊聊,聽聽你的難處,也好研究以後怎麼幫你。”
張睿明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檢察證拿出來給趙左看,那趙左拿過來左瞧瞧、右瞧瞧的。他應該是不認識證件的真假,但看上面有張睿明的制服照片,還是選擇相信了來人。
“哦……哦……不是記者就好,那你們可以問吧。”
張睿明被他如此謹慎的態度,搞的有些暈了,他乾脆就從這點著手,反正吳雲那邊也要進行重點關注調查。能問越多情況出來越好,於是張睿明問道:“趙師傅,我想問下,你剛剛這一直的表現,好像非常討厭記者,這是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剛好問到趙左的心坎裡,他揚起頭來,眼睛裡帶著怨毒的對著張睿明回答道:“記者真是壞良心,你真是壞良心……”
他似乎想多罵幾句,但又想不起其他詞句,就只能重複這個短句。
“怎麼個壞良心法……”
“騙錢!壞事!壞事!……”趙左的津港郊區口音非常重,吳雲這樣的外地人根本就聽不懂他說什麼,幸虧今天張睿明來了,作為土生土長的津港市人,張睿明也花了好大功夫才搞清楚,為什麼這個趙左如此仇視記者,連帶著任何與採訪有關的字眼,都會引起他的極大反感。
這一切的始末,都與那筆65萬的國家賠償款有關,而這一切,又是一個悲劇。
在2015年,出獄後兩個月,趙左就幸運地結了婚。
趙左與妻子李素紅相逢於命運的壕溝中。
趙左出獄後,引起了極大的輿論反響,民意呼嘯,聲勢如天崩,公檢法系統也深刻反省。有一個人叫段鐵,因為一起案件,找到了趙左無償給他做“公民代理人”。趙左想,在冤案方面,自己畢竟有些心得。就毅然承擔了起來。沒多想,居然一炮打響了,在那接下來的半年內,全國各地各種申冤訴苦的人,蜂擁至趙樓村。當時的媒體記載,那陣子,趙左就在屋子中央找一把椅子坐下,然後對來者說,“有什麼冤屈,儘管告訴我!”
儼然一副包公模樣。
趙左這下是久病成良醫,藉著自己的名氣,突然從一名被冤枉的受害人,變成了著名的“公民代理人”,甚至一時間,生活過的風生水起。
一天,趙左坐在家裡,突然家裡來了一個女人,讓他眼前一亮,歲數不小,但個子高大,穿著旗袍高跟鞋,面目雖然老邁粗糲,但衣著打扮還是很不錯的,她捧著厚厚一包材料,舉著一個紅布大旗、一張大照片,上面還印著一張臉浮腫不堪的臉,還印著一些申冤之類的大黑字。
李素紅進門就對趙左哭訴了她小女兒的冤屈,說她女兒遭婆家虐待,如今雙腿截肢,命不保夕,幾年來,她四處為小女兒討說法,卻申冤無門。李素紅說在報紙上看到南州省高院院長向趙左鞠躬的照片,就拿著這張報紙趕過來了。
“我就想,有高院的院長給他道歉呢,這人總有點本事吧,能和當官的說上話吧。找他就是想替我說話哩。就是這樣,拿著這張報紙去了,只有求他了。”
於是,這個走投無路的農婦李素紅,就這樣萌生了要來津港找趙左的念頭,也走進了趙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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