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明站在門口,裡面的陣陣講話聲隔著大木門傳的有些失真,根本聽不真切。倒是透過木門傳來的微震和低沉的共鳴,可以猜想陸斌在裡面怕是拍了不少次桌子。
斷斷續續的話傳來:“……絕不……!”“一定要依法查……”
透過裡面斷斷續續的講話聲,張睿明已經可以拼湊出裡面一個大概情況來,估計在裡面的眾人眼裡,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市檢“罪大惡極”的腐敗分子,人人得而除之。
張睿明在門口已經站了有十多分鐘了,裡面罵的越兇,他心裡有一團火焰燃燒的越發猛烈。
這團火焰是如此的洶湧,燒灼著他的心間所剩不多的熱血,炙烤著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
他原本是想等散會後再向陸斌解釋情況,爭取保住自己公益訴訟起訴人的位置,保住下次庭審出庭的資格,可是現在,他即將失控。
你這些年的沒日沒夜的案牘勞形,這麼多的付出,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世交好友,失去了尊嚴,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現在的魑魅魍魎纏身?換來了兩次身陷囹圄的險境?
他忍不住就要衝進去,衝進去告訴所有人,自己是被誣告冤枉的,自己沒有受賄,可理智告訴他,如果真那樣做了,就是當面不給津港市檢所有領導面子——舉報的真實情況自然有組織查實,自己這這樣衝進去算什麼回事?進去喊兩句冤就能無罪了嗎?
張睿明剛正但不莽撞,他知道如果衝動的話,只會適得其反。惹怒領導後,反而會帶來難以想象的後果,更會失去下次參加庭審的資格。
想到這,張睿明強忍心裡的委屈,不停告訴自己——“我這些年沒有白費,自己救了很多很多人,救了四中那些深受毒跑道之苦的孩子,救了東江市三河鎮數以萬計的百姓,現在也要讓津港市幾千萬百姓能喝上一口乾淨水,
最重要的是,我堅守了一名檢察官的本心。”
冷靜下來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去聽會議室裡對自己的攻擊,準備先離開,等待洗清冤屈機會,就在他轉身時,手機卻響了一下,他低頭看到一條未讀簡訊。
這條簡訊是葉文發過來的,這位訊息靈通的媒體從業者,只發了十幾個字:事件已經發酵,市裡將在下午三點在A樓會客廳開新聞通氣會,據說,有你。
張睿明眼裡一亮。
那團火焰最終還是找到了出口,最終噴薄出來。
這位身負巨大壓力的檢察官得到了最好的武器,他猛的一下推開階梯大會議室厚重的木門,在眾目睽睽之下。
昂首走了進去。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誰是,此時此地最不該出現的?那絕對只能是是張睿明瞭,作為這次“批鬥會”的主角,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在監委交代問題,還能不能出來都難說,可怎麼,他居然就這樣
大刺刺的出現在會場!?
眾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個隔得遠的,用力揉了揉雙眼,只見這鎮定自若的男人,居然真的在會場裡,就這樣直直沿著樓梯一步步向主席臺走去。
“張睿明!你……”陸斌看到這位曾經的手下愛將時,也是一臉驚愕的神情,他還未接到監委那邊關於結束張睿明“雙指”措施的通知書,連在這位老檢察官看來,張睿明進了監委後是不可能這麼快出來的,可怎麼……?
“……你……”陸斌手指著這位一步步走近的檢察官,他一下子也被眼前情況搞暈頭了,手懸在半空間,嘴角吶吶抖動,不知怎麼說下去了。而旁邊主席臺的諸位領導此時也一腦袋問號: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是停止調查?還是已經搞清楚問題了,要釋放?
倒是一旁的周景行反應過來,知道事情有變化,現在大庭廣眾下,貿然做出任何決定都不穩妥,得趕緊把張睿明留下問清楚,然後再透過黨委會做決定,想到這,他走到陸斌身旁,俯身向這位市檢一把手說道:“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還是先宣佈大會散會,我們幾個先留下張睿明,關起門討論一下?”
陸斌聽完後也明白過來,他點了點頭,開啟麥克風開關,向所有與會檢察官朗聲道:“呃……這樣啊,我們現在情況有了些變化,現在這個會啊,先暫停,等我們黨委討論後,再公佈下一步的處理意見,好了,除受處分人張睿明以外,其餘人,散會!”
聽到一把手發話了,眾人麻木的站起,都知道今天這事又有了變故,無數眼神投向正默默站在階梯會議室中間的“主角”,這位近幾年出盡風頭的檢察官此時神情如墨,臉上毫無一般違紀人員認錯悔改的神情,反而眼神定定的盯向主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