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答:“不知道,水質的問題吧,後來我們從山上挖了一個水凹凹,緩解了部分上半年雨季用水的問題,但是下半年旱季,水還是很難,實在不行,就只有吃那井水,吃了在家裡要癱幾天,去年有幾個老人就這樣癱死了。”
老人說這話時,神情非常平靜,彷彿說一件無足掛齒的平常小事一般,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一般,臉上全是麻木,讓張睿明想起一種同樣麻木的動物——羊。
聽到這,張睿明心裡挺沉重,這場景觸及了他心裡最痛苦的一個角落,讓他想起去年辦理的南江集團案,同樣因為重金屬汙染,王援朝的骨痛症,他女兒的尿毒症,還有三河鎮的難以計數的窮苦村民,這地獄般的場景難道在這裡又重新出現了?
最基本的生存資源,水都如此難求,何況其他?
…………
問完自己負責的貧苦村民,張睿明這一組接近調研工作的尾聲,扶貧組同村民共同討論最想解決本村哪個問題的環節,當大家指出更想解決水治問題,也就是之前那位老人反映過的問題時,村長跳了出來,表示水治問題已經得到解決。
張睿明等人疑惑問道:“這個問題,真的已經解決?剛剛村裡老人還在說……”
之前看起來小心謹慎的村長此時神情認真道:“我們已經做了預算……就是隻要等錢到縣裡,這個問題就能解決。
“那怎麼,這個問題呼聲這麼高,你們真的已經把這個預算做上去了嗎?要不要我們去縣裡問下?還是你們根本沒有報上去?……”張睿明連珠炮似的發問,讓這個畏畏縮縮的村長突然變得異常激動起來,他把張睿明請到一旁,低聲說道:“這個,你們市裡的同志可能不瞭解我們當地情況,這兆林村的村民,各個老奸巨猾,他們說沒解決,那是想再搞點事情出來,想再吃一波水利工程的錢,你們市裡幹部都是好人,容易被他們矇蔽,不瞭解這裡的情況……”
“沒事,我們也會向相關部門核實,到時如果縣裡財政有什麼難處,這次我們津港司法系統,也籌措了一筆扶貧專項資金,到時……再說吧。”
張睿明說到扶貧資金時,他注意到這村長的喉嚨動了一下,如同沙漠中乾渴的旅人望見水源時的神態一般。
能問出“水”這個關鍵問題時,扶貧組的幫扶工作其實已經開展了一半,而最大的麻煩來自於各個方面的矛盾與掩蓋。
去調研路上,鄉領導一路跟隨,在當地幹部眼中,這群津港來的扶貧組,那就是天大的官了,可以上達天聽。
張睿明中途隨便拉住路過的一個村民,詢問他的年收入情況如何時,鄉領導馬上靠了過來和那個村民說道:“這些是上面派下來幫你們脫貧的領導,這是問你人均年收入達到4000元沒有?4000元,有沒有!”
這名當地的鄉領導,說這話時神情緊張,一直用眼神暗示對方,似乎生怕這村民多說什麼,把問題急劇精煉起來,概括成最簡單的“是,還是不是!”
在當地,3000元以上就達到脫貧線了,這個鄉領導明顯是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嗯嗯。”村民木然地點頭,這位村民叫曾慶,臉上太陽穴處有一道長達一公分的疤痕。
而張睿明昨天才百度過的,從搜尋引擎的主頁上,關於兆林村的新聞通稿裡,仍有去年扶貧組對兆林村,進行駐村幫扶,助力脫貧的新聞報道,而曾慶這個村民,在新聞上的配圖裡,他就是去年的貧苦典型。
一年過去了,又碰巧被扶貧組點中的他,再怎麼樣也“必須脫貧”了。
張睿明讀過去年扶貧組在兆林村的扶貧報道,去年是東江市第一醫院的扶貧工作組,他們帶了全套先進的醫療裝置,來到兆林村,幫助當地村民看病,新聞通稿說的很委婉,寫扶貧組和當地群眾打成一片,為兆林村民帶來了最期盼的醫療服務,給村民最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