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明說完,看了看錶,已經吵了兩個多小時了,這些人火氣已經沒那麼強,是正式開始講條件的時候了。他用力的錘了一下桌子,“嘭”的一聲重響,全場都停下了動作,等著看眼前這位管事的檢察官准備幹什麼。
張睿明用手指了指被告張小掖的父親張琪,他是這次四名被告人的總代表,“張小掖父親,那個,你跟我出來一下。”
分割擊破,抓住核心人物是談判、調解的基本原則,張睿明把張小掖父親張琪叫到旁邊一個辦公室,進去把門一關,張睿明自顧自拿了一張凳子坐好,第一句話就給張琪來了個下馬威,他指著對方說道:“你很危險了啊!這個事現在很麻煩,區委已經介入了!”
“區委就區委嘛!我們隨他來!本來就是要找領導!越大的領導越好!哪有這樣的搞法!你們幾塊石頭就要我們陪幾百萬?!這世界上哪有這天價石頭啊!?你以為是隕石哦!隕石都沒這麼貴!我們不怕,這事本來就是他們景區沒有設定好引路的標識標誌,害的我們孩子迷路,我們還要找他們麻煩咧!”
沒想到,對方很強硬,根本不吃這一套。
“呵,你們還要找景區賠錢?”張睿明一陣冷笑。
“那當然啦!沒這搞法!我們已經聯絡時代之聲的記者了,要曝光!我們還要……”
聽到時代之聲這四個字,張睿明腦海裡閃過一抹倩影,但也只是一瞬,他馬上回過神來,打斷面前這一臉偏執的中年人,奇怪的問了一句:“你說說看,隕石多少錢一斤?”
“隕石?幾萬到幾十萬的都有。”張琪見這檢察院的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隨口答道。
“張先生倒很瞭解這塊哦,不知道您是做哪個行業的。”
“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做那個行業也不影響我孩子這個事吧?”張琪有些緊張起來,他不知道張睿明葫蘆裡賣什麼藥。
“你是津港市博物館展覽二部主任,對吧,張主任,我之前說“你”很危險,沒有用“你們”這個詞,已經是給了你面子了,我們檢方很好說話,調解只要雙方對結果都滿意就行,但是你知道嗎?今天區裡面已經向市裡彙報了,聽說上面領導很生氣,要我明天向市裡說明情況,你說,明天我是如實彙報,說你兒子違法後,你作為拿國家工資的事業單位人員,還想把責任全推到水月洞景區,還想透過聯絡媒體把事情鬧大呢?還是說你態度很好,積極配合我們工作,努力湊齊修復款,消除社會影響呢?”
張睿明說這話時,眼神犀利,直直望著張琪,一股威嚴由上而下的壓過來,讓張琪毫不懷疑眼前這人手中緊緊握住自己的前途。
“我……這個……這個媒體不是我聯絡的,與我沒關係,這個不要找我。”張琪已經有些怕了,他語氣隨著情緒在微微發顫。
“這話,你到時跟你們館長去說吧,再讓你們館長跟市裡去說,你看領導信不信吧。”張睿明也不理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張琪這個展覽部主任剛提拔沒多久,讓他每當多久就下了的話確實有點捨不得,但是一想起這個案子如果真判下來,自己家那熊孩子當時踢那石筍踢的最兇,自己家賠的話要賠上百多萬!張琪一咬牙,還是打定主意要抗到底,他放出狠話來:“這個真不怪我……你們硬要威脅我,我大不了不做這個主任了嘛,也沒多多少工資……”語氣雖然強硬,神色卻有些黯淡。
“呵!這麼說,你自己的前途不要了?那你兒子的前途你要不要?硬要我說“你們”很危險,才肯罷休?”
“姓張的!你這什麼意思!你有什麼衝我來,不要動我兒子!”張琪猛的一下站起來,衝著張睿明猛推一把,一副就是要動手的架勢。
張睿明寸步不讓,一把扯住他吼道:“張琪!虧你還是國家工作人員!怎麼這麼不懂法!我告訴你,我們現在依法判下來,雖然你兒子不用服刑!但是這個案子也是一個汙點,要伴隨他終身的!如果執行不到位,還將列入失信執行人名單!你兒子不只是無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而且對他以後求職將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公務員、參軍這些都想都不要想!”
“你敢!?”張琪怒不可赦。
“哈,法律規定的,你說我敢不敢,對了,你孩子還是津港大學在校大學生吧,之前津港大學吳校長給我打了幾個電話,詢問他們學校這四個學生情況,我還跟他說現在情況還不確定,今晚再回復他,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撥通他電話!”張睿明一邊說,一邊真拿出手機撥打起一個號碼來。
張琪見張睿明來真的了,一下突然變臉,乖戾的神情瞬間就轉為一臉哀求,趕緊攔住撥打電話的張睿明“張檢,求你!別影響我孩子畢業……求你了!”
“為了你孩子,你也該想清楚!”張睿明見張琪已經服軟,結束通話電話,坐下雙手抱臂,冷眼望著這三秒鐘前還要對自己揮拳相向的中年男人。
張琪完全換了一副語氣,神色困苦,一臉萎頓的說:“張檢,我先前情緒激動了,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你大人大量……”
張睿明把水杯推到他面前,語氣緩和了一點,說道:“你也是國家工作人員,其實也應該懂道理,這個案子裡誰對誰錯,你心裡也清楚,你還鬧到網上去!?還讓那些婦女跟蹤圍堵我們檢察官!?這個案子我們檢方願意坐下來跟你談,完全是在救你,如果讓市裡接手,呵,我看你怎麼收場,只怕你們賠了這幾百萬都無法挽回真正的損失,你孩子一輩子都會毀了。”
“張檢,我明白,但是我們真是沒錢,不只我們一家,他們三家也沒什麼錢,一下子掏幾百萬出來,我們賣房子都不夠啊,我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才鬧出圍堵這些事……你放心,絕對不會再有了!”
“別扯那些沒用的!你就說你們四家合在一起能賠多少錢!”張睿明一敲桌子,直接要掀他底牌。
“我們四家前面算過了,東湊西湊……大概只有……80萬……”
“別人第三方的鑑定報告上面說整個修復費用要500萬!你們拿80萬?打發叫花子?不說了!你們等區裡和你們來談吧!我也要馬上和津港大學吳校長聯絡了!”張睿明猛的起身,作勢就要離場。
“別別……別,張檢!求你了!我再和他們三家商量一下!”張琪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好,我再給你一點時間,快去!”
張琪趕緊跑回去,和另外三方家屬湊在一起商議起來,七七八八扯了幾分鐘,張琪回到到張睿明面前,一副苦瓜臉的表情“張檢……我們只能再湊個60萬……140萬已經是我們四家傾家蕩產湊出來的了,這個真沒辦法了”
“呵,你以為這是菜市場買菜啊!討價還價的,按法律來那就是500萬一分錢沒得少,執行不到位,就按程式走,失信人名單啊什麼的,你自己看吧!再說,我不是沒看過你家裡的經濟情況報告,你給兒子買寶馬都有錢?你現在彌補自己兒子造成的損失就沒錢了?挽回他的一生前途就沒錢了?”
張琪心裡痛罵自己平時對兒子太嬌縱了,嘴上卻說:“張檢!我們真的沒辦法了,那寶馬……還是貸款買的……總之,你看下對方景區最少要多少,這140萬已經是我們的上限了……”
“哼!你們先想辦法湊200萬吧!”張睿明說完,起身就回到大會議室,剛剛和被告一方的溝通很有成效,基本摸清賠償的下限多少了,其實最開始張琪說140萬時,已經接近張睿明的心裡預期了,景區自己每年修復撥款有幾百萬,再加上中國旅遊產業保護基金會那邊申請一部分費用,完全夠了,最後那句200萬隻是先給對方一個更大壓力的預期,也是為了留足被告人這邊和景區正式談判時的退讓空間。
張睿明一進會議室,氣氛一下子就不同了,經過剛剛他這一番敲打,被告這方對他都是畢恭畢敬的,生怕惹惱了這位檢察官大人。
“景區劉經理,請跟我過來一下。”張睿明又把景區這邊代表扯到一邊,把詳細情況說了一下,但是他沒透露被告這方200萬的底線,一番言語上的拉扯後,景區這邊情況也差不多瞭解了,景區這邊要求的賠償底線是150萬,這樣一算,兩邊底線基本融合,而且還有餘,這次調解基本上就沒問題了。
雙方情況都掌握後,張睿明回到現場,現在氛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完全不復之前的混亂嘈雜,兩方都願意讓這位檢察官做工作,也能夠安下心來聽對方的聲音。
這時,張睿明環顧全場,清了清喉嚨,準備進行最後一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