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直達33樓,腳下的景緻飛速的縮小,乘坐這南州省最高的透明觀光電梯,會有種高空彈跳般令人戰慄的刺激感,如同一陣電流閃過面板,令汗毛倒立起來。
但張睿明汗毛倒立的原因卻不是因為恐高的刺激,他心頭有種混合著興奮和擔心的情緒在蔓延。這是他熟悉的臨戰狀態,但其實他連為什麼要來找湯佐的理由都沒有搞懂,這個案子還沒有走到司法程式,現在的停工也是東江市食藥監的決定,也並不是司法查封。他也還不是公益訴訟起訴人,離庭審對峙還有很多程式沒走,最終要不要透過庭審程式都未可知。
他和湯佐還未正式開戰。
但張睿明決定要到這裡來,作為一個不速之客,也是作為一名檢察官。
時代之聲傳媒亞洲區域南州公司的牌子就掛在前臺牆上,張睿明徑直走了進去。
“先生、先生、請問你找誰。”妝容精緻的前臺見這人直接往裡面衝,趕緊攔了上去。
“先生、先生!沒有預約你不能進去的!”
張睿明轉頭,用上衣口袋掏出檢察證,舉在前臺美女面前,神色嚴峻的說道:“檢察官辦案調查,退後。”
殺氣內斂的犀利眼神把前臺美女一下子嚇退了幾步,趕緊回到前臺上,撥起主編的電話來。
張睿明沒有停留徑直往裡面走,他的皮鞋踩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噔噔的低音,右手下意識的抬起,虛握右拳在鼻下狠狠往右一撇,這是張睿明庭審前的習慣動作,如同WWE鬥士的招牌進場。這是他庭審前一個小小的自我激勵,充滿了儀式感。
他心頭怒火已甚,如果情報沒錯,眼前玻璃直播間內,正對著監視器侃侃而談的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就是替南江集團工作,煽動群眾鬧事的湯佐。
湯佐年紀比看上去的要小一點,之前張睿明是不相信相由心生這種說法的,畢竟做公訴久了,看了太多禽獸衣冠。但這個人簡直要讓張睿明改變了想法,湯佐頭窄腮尖,一看就是尖酸刻薄,心思深遠的人,說話時嘴唇總是下意識的往左抽搐,不是什麼堂堂正正的相貌。
他穿了一件舊的不能再舊的西裝,一般稍微注意點的律師都是身穿萬元以上的定製西裝,剛畢業差一點的,也是上千的商場品牌。可湯佐不一樣,他身上這件幾十塊錢的地攤貨,一穿就是十多年,張睿明對這件衣服印象比對他人還深。
這件舊衣服就是他的招牌——淡泊名利,只為群眾的招牌。就像他的社交媒體上面的動態,別的律師都是出差辦案、接見會見的,偶爾發點法律普及。但湯佐,幾乎都是時政評論和自己受迫害的臆想。
在張睿明年輕時候,與他交過一次手,那是一個普通的盜搶案,作案的是一個寧麗縣火車站旁邊的一個18歲新疆人,案子本來很簡單,張睿明在庭審上證據充分,案子也沒什麼爭議,但是這個湯佐卻絞盡腦汁,使出無數噁心手段,各種法庭“碰瓷”,最後判下來,敗訴後,還讓人圍攻過張睿明,而在湯佐他自己的自媒體上的標題卻是“南州法律界最後的良心,今日死戰無良檢察官。”
而實際上這個所謂的“南州法律界最後的良心”,今天又是煽動南江集團職工上訪,阻擋張睿明他們提起公益訴訟的幕後黑手。
見張睿明站在直播室門口,葉文喜出望外,迎了上去,“你這麼快就來啦?”
這座直播室由圓弧形的全透明玻璃格擋而成,張睿明清楚看到裡面湯佐正和主持人討論著話題,並未在意這邊的變化,何況,他應該都不記得張睿明這個曾經只交過一次手的小小檢察人員。
張睿明看了葉文一眼,說道:“我要直接進去找他,讓他停止上訪。”
葉文擋住張睿明道:“湯律師已經上機了,你給我個面子好麼,讓他做完這期節目,再去找他。”
注意到裡面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儀器正緊張錄製中,張睿明也有些猶豫,畢竟葉文已經幫了自己很多了,現在中止直播,是不是不太近人情。耽誤了葉文的正常工作……
“你打電話給我時,不就知道我會找湯佐麻煩了嗎,那你為什麼還要打給我?”張睿明也在兩難之中。
“我打給你,是因為我想幫你,但是不是讓你破壞我的工作啊,你怎麼這麼執著呢。難道就不能多等個幾十分鐘?”
張睿明聽到這裡,直直的望著葉文,沒好氣的說道:“怎麼等,你去問問南江集團的那群被骨痛折磨的三河鎮的老百姓等不到了起,你去問下現在市政府門口聚集的幾百號人,他們是不是受這個人指揮過來的。全東江市今天有多少人被他耽誤了,這已經是群體事件了,葉小姐。”
見葉文沒有回答,張睿明又說了句:“明白了麼,所以我必須阻止他。這不是講人情的時候,是必須恢復社會秩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