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明第一次見到這樣完全沒有植被覆蓋的山體,就這樣怪異的屹立在世間,如同受刑的裸囚。而巨大灰敗的山體上附著一路路“螞蟻”,在上下“搬動食物”。
那是灰禿禿的山脊上一臺臺不停工作的挖機,這次巨大的風波絲毫沒有任何影響他們工作的跡象。
張睿明感覺“玉寶山”就像那部著名美國小說《巨人國曆險記》中的被小矮人用繩索困住的巨人,只能不停哀吼,卻又毫無辦法。
自然的偉力在人類的惡意面前,卻也毫無抵抗。
張睿明他們借了一輛本地的麵包車,停在八寶山山腳的一塊小山頭上,張睿明拿出一副望遠鏡,仔細察看礦產區的動靜,一邊聽著東江市檢兄弟們做著介紹,他們之前已經來過幾次了,有一些資料,前面被張睿明訓過的王衝,正一邊指著遠處不停工作的礦區,一邊向張睿明解釋到:“玉寶山真是一座寶山,它所產的鉛鋅礦埋藏較淺,而且地表有露頭,可以直接露天採礦,所以這南江礦業公司都不需要打礦洞,直接穿孔爆破、用挖掘機採裝後,再用大貨車把原礦石從礦區運到了卸裝點和排土場,後面的分揀都是在車間裡,那裡戒備森嚴。我們上次和東江市公安局的同志一起去分揀車間調查,沒想到根本進不去,這東江集團糾集了一大群當地礦工、村民老百姓,幾百人守了個一天兩夜,我們領導怕釀成群體事件,當時就讓我們先撤了。後面的工藝環節,就不太清楚了,特別是關鍵的排汙程式,這次一定要查清楚。”
張睿明點了點頭,“小夥子不錯啊,你們東江市檢上次也做了不少工作。”
“沒辦法,上頭一說要提起公訴,下面馬上就開始查了,但到現在,還沒抓住他們傾倒廢水廢渣的證據。”
張睿明想了一下,拍了拍司機老陳的肩膀,“走,我們去他們工廠。”
…………
明明是10月天,應該是一年中最陽光燦爛,炎熱異常的時候,三河鎮的天卻總是灰濛濛的,像以前工廠裡永遠清不乾淨的老煙囪。吸一口氣,明顯喉嚨感到有異物感,張睿明已經咳嗽一天了,簡直可以快吐出血來,他不知道這裡的村民是怎麼生活下來的。
拍拍腦袋,一層灰噗噗落下。看看衣服,才穿一天的新衣就沾滿灰塵,灰撲撲的像是舊物,沿途看去,樹都沒幾顆成活的,特別矮小,一片末世般的荒蕪感。
除了絡繹不絕的大貨車車流。
這輛借來的麵包車在被大車壓的坑坑窪窪的公路上慢慢向前,張睿明特意叮囑老陳,開慢點,自然點,就像一般的本地車。
順著南江礦業的大貨車車流,一路向南行,又走回了447省道,回到了三河鎮旁邊近二十多公里處的一個小村莊,張睿明問了問旁邊農家地上玩泥的農家小孩,得知南江礦業公司在前面不遠處的“工業園”,這裡叫高家村,就是上次新聞通報會上,東江市市長張聖傑宣佈採取刑事措施的那個村支書陳武的村子。
看來,來對地方了。
但是工業園?一般的工業園指的是地級市規劃好的佔地幾十公里的專項區域才配得上叫工業園,這地方還有工業園嗎?也許只是這小孩學會的一個新詞,拿來亂用而已吧,張睿明心想。
順著大車車痕,越過大片的荒地,張睿明一行人終於在高家村村西頭找到了所謂的“工業園”,沒想到,到現場一看,比東江市的工業園還要大,一排排煙囪朝天排放,巨大廠房頂棚沖天而立,從外面根本看到不頭。張睿明這次才真真切切意識到南江集團是一個擁有完整產業鏈的龐然怪物。
一排排圍牆鐵門,層層重鎖,牆上還繞著一圈圈鐵絲網。完全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
“張頭,我們怎麼進去啊,上次我們東江市檢和公安的兄弟幾臺警車,拿了文書到門口,這保安直接拿大鐵鏈,把門都封死了,一個電話十分鐘內就圍一大堆群眾。拽得要命,來硬的,我們現在這點人不夠啊。”東江市檢的李強看到眼前的大鐵門,想起了上次吃閉門羹的經歷。
“你們兩個,趕緊把制服脫了,換下衣服。”張睿明坐在副駕駛,回頭指揮東江市檢的兩個年輕檢察干警。
兩人對望一眼,不知道張睿明心裡賣什麼藥,回答道:“張頭,我們兩……都沒帶便服,怎麼換啊?總不能打赤膊吧。”
張睿明看了看兩人,說道:“你們平時是怎麼出外勤搞調查,每次都穿著制服,開著警車,大搖大擺的到當事人那裡去,別人就什麼都給你們看了?”
兩個年輕人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不都是這樣嗎?”
如果不是手伸不了那麼長,張睿明簡直想一人給他們腦袋敲一下。
“別羅嗦了,沒帶便服,就把制服反著穿,把頭髮弄亂點,氣質猥瑣點,萬一問起來,你們就說是幫我看貨的保安。”
兩人瞬間明白了,這是要混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