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本想拒絕,可是當看到子昱那期待的眼神後,心卻又忽然軟了下來。三年了,如果說這三年來唯一沒有帶目的接近她的人,恐怕也只有子昱了。
“好啊,可是我們又如何出去呢?”長歌問道
郭子昱轉轉眼珠,偷笑一聲說:“每到下元節,父親母親必定是要去宮中赴宴的,然後還要去慶雲寺祈福,家中也沒什麼人。況且你是待選秀女,我也是待嫁之女,那些個場合我們也去不得,所幸咱們倆兒出去逛逛。”
“就你鬼靈精”長歌笑著拍拍她的頭“可要被舅舅他們發現了可怎麼辦?”
郭子昱不在意的搖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每年下元節,爹孃們都要去慶雲寺住上一兩日才回來的。”
長歌一時無言;“好你個鬼丫頭,原來都想好了,就等著我答應呢!”
“好姐姐,你就答應吧,好嗎?”
長歌無奈地看著她,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
下元節清晨,鎮國府一眾浩浩蕩蕩地從府中出發前往宮裡赴宴,長歌與子昱兩人因身份特殊便被留在了家裡,一時間偌大的鎮國府只剩下她們二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子昱見沒人注意她倆便與長歌換了男裝悄悄溜出府去。
這是長歌第一次走在上京城的街道上,她好奇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此時整個京城聚滿了看燈的人,煙花滿天,人群熙攘,好不熱鬧。
“姐姐你看,這個燈好漂亮呀!”子昱拿著一個白兔形狀的燈說道。
長歌走近一看,只見這裡擺滿了各種形狀的燈,不免也來了興致:“那我們一人買一個吧。”
子昱開心地點點頭,付了錢,兩人各提著一個梅花燈,一個兔子燈朝前走去。每到一處,子昱都開心地給長歌講解著,這家的面最好吃,那家的羊肉湯最鮮美……兩人一面走一面笑,買了兩串糖葫蘆後便走進一處叫慧風閣的茶樓裡。
偌大的茶樓中,早已坐滿了人,子昱拿出五十兩銀子給老闆,又叫了些茶果,便上了樓坐到了一處隔紗雅間裡。
子昱放下燈,對長歌講道:“這家茶樓是最有名的一家,今日下元夜,他們家必定會請這京中最好的戲班子來唱戲,咱們也玩累了,現在這看會兒子戲,休息一下。”
長歌點點頭:“妹妹考慮的周到,只是這京中的上元確實與江南不同,很是熱鬧。”
“姐姐開心就好,”子昱看了看周圍道“姐姐,我突然想起來有一家的翠雲糕甚是美味,你在這等我,我去買來。”
長歌拉住她道:“戲就快開始了,要不待會去也無妨。”
“不行不行,往日我和哥哥來這聽戲是一定要吃這個的,姐姐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說完也不理長歌的話,便急忙跑了出去。
長歌無法,便只好獨自坐在椅上等著戲目的開始。今日的戲班子乃是京城有名的寶慶班,唱的是東越韻真皇后與睿明太宗的故事。
長歌拿起桌邊的小摺子從頭看去,只覺這韻真的確是古今少有的奇女子,舊時在江南時便經常聽人講起這位傳奇女子的故事,今日到了她的故鄉,又細細看了這一段故事,更覺餘香滿口,心蕩神痴。
不禁暗自出神,喃喃念道:“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專情瀟灑之人,可敬可嘆。”
長歌低頭輕品一口茶,只見戲臺上笛聲悠悠,歌聲婉轉,長歌不由得看得痴了,只覺這段傳奇愈加令人嚮往。
“恨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
曾經讀起這首詞來只覺纏綿,並不懂此中滋味,此時此刻方知這蕩氣迴腸之情。長歌正暗自思索之時,只聽見一個溫潤舒朗的男聲應聲傳來。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長歌聽聞,不覺帶腮連耳通紅,透過祥雲軟紗簾看去,隱約可見一位年輕公子坐在了那裡。
他似乎也發現長歌在看著他,便也轉過頭來。
戲臺上正演著纏綿悱惻的桃林初遇,而此時隔著朦朧的紗簾,他那堅毅溫潤的臉龐,伴著如海一般的眼眸,就這樣落入了長歌的眼裡。
“撲通,撲通”長歌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是要跳出來一般,這人為何如此熟悉,竟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抬起頭,只見那人也定定地望著她,兩人剛一對視,長歌便羞紅了雙頰。
與長歌的驚訝羞澀不同的是,那人眼中猛然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可隨即卻又化為無盡的虛無。
這是長歌第一次與陌生男子交談,許是穿著男裝的原因,長歌竟有了些平常沒有的勇氣。他們就這樣隔著紗簾說了好多話,太白的詩詞,王摩詰的感嘆……長歌驚異於兩人之間的默契,彷彿就如同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
下元節的煙花燦爛美麗,他們之間彷彿是初遇,又宛如重逢。
此時花旦正演到他們出征夏曆國那一幕,他忽然問道:“你可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一句話。”
長歌惻然回道:“當然,韻真皇后與睿明皇帝正是這句話的解釋。”
他輕釦玉扇,笑道:“睿明皇帝佳麗三千,何有一雙人一說。”
“心之所為。他雖有佳麗三千,可是這一生的情卻只給了韻真一人,人生在世不稱意,這一份情已實屬不易。”
“小兄臺倒是看得通透。”他沉默片刻:“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長歌輕聲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