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楨低下頭,平靜地道:“謝皇爺爺誇獎,孫兒只是儘自己本分罷了。這一次皇叔能平安脫險,其實是多虧了趙郡公夫人與她兒孫兒女的救助。若沒有他們。皇叔與孫兒還不知該如何逃離逆黨的搜捕呢。”
皇帝聽了就罵洪文成與上海知府:“逆賊!枉朕一直信任重用他們!”又忍不住看了廣平王一眼,面上滿是羞愧之色:“鈺兒啊,你又說對了,朕真真是愧對老郡公。這些年,朕怎麼就昏了頭,忘了老郡公的忠心,讓他的遺孀與子孫受委屈了呢?”
廣平王柔聲道:“趙家祖孫都是忠君之人,多年來都不曾有過怨懟之心,父皇此時加以補償,猶未晚矣。”
皇帝忙道:“對對對,你說得對。”但接著又傷心起來:“可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今才想起要厚待功臣之後,真的不算晚麼?”
太子與眾臣們聞言大驚失色,前者連忙問:“父皇為何這樣說?醫官不是說,已經把毒拔清了麼?!”
皇帝又是氣憤,又是傷心地道:“穎王搜出的毒藥,是放在朕的藥裡的,可事實上那不過是個幌子!真正害了朕的,是兩種毒混合起來的東西,一種是朱麗嬪身上噴的所謂西洋香水,其實是穎王命人特製的毒水,另一種則是穎王獻上的金玉盆景,裡頭噴出來的香氣,也是有毒的!這兩種毒分開來聞,不會讓人怎麼著,但混合起來就成了毒藥,人聞得多了,就會中毒,會昏睡不醒,會暴躁易怒,會越來越容易忘事。朕這些日子行事昏了頭,都是因為中了此毒的緣故!”
眾人大為吃驚,萬沒想到真正下毒的原來是穎王!穎王獻盆景,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而朱麗嬪用香水,也有了很長時間,這麼說來,皇帝中毒的時日只怕不是一兩個月,少說也有一年了。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皇帝專寵朱麗嬪,幾乎每日都要召她伴駕,而那毒盆景又放在寢宮內,與皇帝日夜相伴。皇帝這般長年累月的聞那有毒的混合香氣,便是醫官醫術再高明,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將他體內的毒除清吧?況且他如今身體這麼弱,誰也不敢下猛藥,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眾人這才明白,為何廣平王要將皇帝安排到偏殿來住了。即便朱麗嬪死了,再將盆景移走,皇帝原本的寢宮裡還是處處瀰漫著殘留的有毒香氣,對皇帝的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倒不如住到乾淨的偏殿去,更讓人安心。而皇帝原本用慣的被褥、器皿等物,也都必須全部換上新的,才能杜絕殘毒遺禍。
剛放下心,太子忽然想起一事:“不好!方才在宮門前遇見穎王,他沒有跟著進來,這時候會不會已經逃跑了?!”
立時便有武將被派去逮捕穎王,皇帝又提起了六皇子:“這孩子如今還在宗人府裡關著,朕從前是真疼他,可如今……”他搖搖頭,似乎不想再提起朱麗嬪,“朕不想再看見他了,可他畢竟年紀還小,他母親做的事,他也參與不了,不過是聽他母親的話罷了。朕心裡……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他。”
太子聽得心裡忍不住泛酸,在六皇子出生前,其實他也一度十分受寵,是深受皇帝疼愛的小皇子。五皇子晉陽王因其生母而被皇帝厭棄,所以行四的樂安王反而是皇宮的寵兒。可惜這一切都在六皇子出生後改變了。太子知道,自己心中那點不平,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他已經是個成人了,有妻有子,沒必要象個小孩子一樣,去爭父皇的寵愛,因為他心裡清楚,這個父皇的寵愛,其實不怎麼靠得住。
太子低頭向皇帝提議:“六皇弟雖還是個孩子,但因他母親做過的事,若再留他在宮中,朝臣們只怕也容不得。為保他性命,不如就把他過繼出去吧?”
皇帝愣了一愣,想起自己前些天才下旨,把五兒子給過繼出去了,忍不住嘆了口氣:“也罷,就把他過繼到……到……”一時間想不起哪家宗室還需要兒子,這時候他腦子清醒了,就不會再做出明知道別家有嫡子,還要將皇子過繼過去的蠢事了。
廣平王忽然道:“先帝原有過一個小兒子,只是八歲時沒了,父皇登基時,還曾追封過這位小皇叔為山陰郡王。小皇叔幼殤無嗣,不如就把六皇弟過繼給他,為他繼後香燈吧?”
“山陰郡王?”皇帝呆了一呆,他都幾乎忘了還有這麼一個小兄弟了,忙道,“就這麼辦吧,讓鈐兒……原級襲爵,就不必降等了。”
六皇子居然能得封郡王,平安無事地活下來,朝臣們都很意外,但想到他被出繼,就不再是皇室中人,斷絕了他繼位的可能性,也算是一種懲罰了吧?不過皇帝對這個小兒子,還真是偏心得緊,明知道他生母對自己下毒,也不肯遷怒到兒子身上。
太子與廣平王都接受了皇帝的安排,而且表現得對小兄弟十分友愛,太子甚至還問:“父皇要不要將五皇弟召回來?先前那出繼的旨意,其實是父皇中了毒,才會聽信朱麗嬪讒言,如今毒已拔清,旨意也大可追回了。”
皇帝對五兒子不怎麼關心,但他為眼前這兩個兒子的深明大義和孝悌友愛而感動,看著他們,他心裡開始感到愧疚了,也覺得自己確實偏心了些,叫懂事的兒子受了委屈。
為了補償他們,他又下了旨意:“讓禮部去準備吧,朕要冊封蔣淑妃為皇后。”
所有人都震驚地抬頭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