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自詡為禮儀之邦,又有死者為大的綱常在,劉御史的話聽上去沒什麼毛病。
可也只是聽上去而已,李琋挺直了脊背:“為何不提律法?綱常再大能大得過律法?京中百姓不知,難道劉、宋二位大人亦不知麼?”
知道什麼?百官小聲議論,皇帝也有些傻眼。
“本王的王妃孃家早已經從靖平侯府分家出來,京兆尹的案頭當有記錄。既然已經分家,那邊沈家又處於內亂之中,本王王妃不去又有何不妥?按照諸位的說法,莫非天底下所有的沈姓之人死了,本王王妃都得去弔唁?專門哭喪的都不敢這麼說,諸位大人莫要欺人太甚。”
新的京兆尹蓬鳴立即道:“齊王妃確實已經分家出來。”
劉御史哽著脖子道:“我朝以禮治天下,齊王殿下身為天子之子,應當給天下人做表率。長者為尊,死者為大,齊王妃雖然已經分家出來,但血濃於水,仍舊是老靖平侯的孫女。”他們當然知道已經分家了,之前鬧成那樣子想不知道都難,可這齊王回來以後愈發的滑不留手,竟是連半點把柄也抓不著,這一回好容易因為齊王妃有所牽連,他們怎麼能不作為?
李琋冷笑:“如此說來,劉大人定然是去沈府弔唁了?”
“沈弘那個老……”劉御史一愣,差點說漏了嘴:“下官自然是下朝就去。”靖平侯府的名聲實在太臭了,他還真不想去,但如今不得已要走上一趟了。
之前曾與沈秋檀打過交道的耿無咎上前道:“既已分家,去弔唁是情分,不去……也不至於捉著鼻子喊打喊殺吧,我大寧雖然是禮儀之邦,定罪卻還是要有法可依的。若因為齊王妃不去弔唁老靖平侯而給齊王定罪,未免也兒戲了些。”
眾人雅雀,皇帝看看六兒子,忽然道:“你個小畜生,沒良心的,若是你老子死了,你是不是連炷香都不會上?”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
簡直是誅心之論。
可說這話的又是皇帝本人。
原本靜觀其變,或者有心想要戰隊齊王的人立即退縮了,同樣都是兒子,但聖上這態度,也太不待見齊王了。
高贇與嚴茂將對視一眼,又各自別過頭去,聖上啊,還真是……
“噗通”,李琋雙膝跪的結結實實。
“父皇恕罪。”終於認罪了,所謂的欲加之罪,齊王白淨的臉上一雙鳳眼微微泛紅:“兒臣惟願父皇長命百歲,兒臣從沒想過父皇不在會是如何模樣……”
他聲音帶著澀意,語調裡透著空洞:“當年母妃過世的時候,兒臣還小,還不明白死的意思,但母妃不在的日子兒臣是想著父皇的慈愛,才一步一步撐過來的……父皇,您如此說兒臣,兒臣心裡……心裡難受。”
群臣旁觀,這做派這姿態,沒想到齊王能做到這一步。無論是真心還是做戲,都不簡單啊。再聯想起他隱忍多年,靜觀其變的那一波人又開始動搖……
皇帝已經驚呆了。
原來他這個不起眼的兒子,是這般敬重自己?
他摸摸鬍子,臉上有些訕訕,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魯王忽然道:“六皇兄,朝堂之上何必哭哭啼啼作婦人之態,哭得這般委屈,好似抱怨父皇不公正似的。”
向來作壁上觀的楚王,哆哆嗦嗦上前:“父……父皇,龍體……龍體要緊!”
三位皇子,三種態度。
群臣將他們的表現盡收眼底,究竟想,後面又會怎麼做,誰也不知道。
皇帝李緯清清嗓子:“嚴愛卿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