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人去做活?」
柯尼莉絲想起了防務大臣在城門口提出的那些條件,她倒是忘了這些事,不過想到難民們能夠在內城中憑藉自己的雙手勞動換取糧食活下去,這大概算無數壞事中唯一的好事了。
外面鼎沸的人聲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反倒是急促的跑動聲更大些,大家好像都很著急,連文森的父親、那個年邁的運輸司機也被叫到了名字,匆匆撩開布簾跟文森打了個招呼,便出工去了。
父母一離開,被留在難民營中的嬰兒們便哇哇大哭起來,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沒有人去管。
柯尼莉絲坐在木板隔間中,隱隱感覺這一切和自己想象的似乎並不一樣。
「尚在哺乳期的婦女們不能留下來照看孩子嗎?」
跟她一起擠坐在床板上的文森聞言看了她一眼,從胸腔中發出一聲冷笑,道:「我們是外城人,能在內城有一塊木板遮風擋雨就已經是內城各位大人仁慈了,哪裡還敢奢求那麼多。」
柯尼莉絲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滿,問道:「怎麼了?用勞動換取食物資源不是在進城之前就說好了的嗎?這個條件當時並沒有人反對呀?」
「你是真沒長大?還是在內城生活久了,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文森指著外面,氣憤道:「早上剛進入內城我就去做活了,工作內容是在後廚幫工,為貴族準備午餐。」
柯尼莉絲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聽起來很正常是不是,那我來告訴你不正常的地方,內城貴族一家四口,其中兩個是兒童,一次午餐的標準是十八道菜,八葷八素配兩道湯,而他們為了營養均衡、保持身材,每道菜都只吃了一點,有些甚至動都沒動。」
「跟我一起做活的外城難民中有一位母親,她的孩子才三歲,昨天外城淪陷,她女兒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她懇請管家恩賜一點食物給她帶回去喂孩子,但管家卻堅持將那些食物全都倒進了泔水桶中。」
「即使如此,那位母親還是等管家離開之後去泔水桶中撿拾食物偷偷藏起來想帶回去,但誰知道回去之前竟然還要搜身,以防止我們這些外城難民偷拿貴族家的財產。」
「她懷裡那一丁點可憐的食物就被搜了出來,這件事驚動了貴族家,那個男貴族便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將所有廢棄的食物倒進了他家看門狗的食槽中。」
文森氣得胸膛起伏,眼角發紅道:「你猜他說什麼?他說內城人吃剩的東西寧可拿去喂貓餵狗,外城人的嘴也不配沾染半分。」
「那個女人被單獨拖走了,回來沒多久,她的女兒也被帶走了,我們想攔住那些士兵,但他們有槍,我們只能看著他們把孩子抱走了,直到現在也沒看見她們母女回來。」
文森搖搖頭道:「估計是回不來了……」
柯尼莉絲聽著文森的講述,只覺後背一陣陣發涼,作為內城王族,比貴族還要高一層的人物,她從小到大壓根就沒想過,每天餐桌上她們吃剩的食物對於外城甚至野地中食不果腹的人們來說,是多麼珍貴的東西。
她也從不知道,原來內城中幾乎所有人都如此厭惡著外城人。
第九星先民們用了幾百年來追尋民族大一統,而高聳的城牆僅用了二十年便摧毀了這一切,內外城之間的禁行之地便是外城人不可逾越的鴻溝,即使他們成功逼迫內城開啟城門接受了他們,但人心中的成見卻沒那麼容易放下來。
在內城人眼中,外城人民的唯一作用,就該是在獸人來襲的時候成為他們的肉盾,更有許多如柯尼莉絲一般出生就在內城中的孩子,連外城和獸人的存在都不知曉。
這著實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文森想起獸人來襲之前,自己還
在城市中上學時,課外書上的一句話——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可到了這裡,人們生來就好像劃定了種族,並且終其一生也不能再將其跨越。
這難道不是歷史的倒車,文明的退步嗎?
他緊握雙拳,「嗖」地一下站了起來,緊咬牙關,道:「你說的沒錯,我也要去找舒雲歸!只有他能帶領外城人民推翻內城統治!只有他能還我們自由!」
柯尼莉絲被文森拉了起來,難民營中已經空了許多,他們一天需要工作十二個小時,一個月只有半天的休息時間,而食物和水都是三天一發,分量少得可憐。
從他們進入內城到現在,一口食物都還沒分到,大多數人都餓得不行,只能躺在木板隔間中休息儲存體力,以應付下一次出工幹活。
文森帶著她穿行在泥濘的小路上,往難民營的院牆邊走去。
這也是柯尼莉絲第一次知道內城中竟然還有如此汙穢的地方,難民營中沒有廁所,也沒有任何洗漱的地方,他們也不被允許在貴族家中使用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