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知道什麼?”夜十一反問一句,不以為然道:“都說生在帝王之家,尊榮多厄並存,然縱是如此,明知到最後一敗,便會敗得塗地,身家性命盡丟,可古往今來,仍舊有多少人想投胎於皇族,生而尊榮,存於多厄。”
她端起茶碗抿一口潤潤喉,爾後方接著往下道:“魯靖王同生於皇族,多年遭皇帝舅舅壓制蝸居山東,容蘭郡主為魯靖王嫡長女,較之為魯靖王嫡長子的魯靖王世子,卻是自小更得魯靖王疼愛,不僅因著容蘭郡主聰慧,更肖似魯靖王,更因著容蘭郡主那份身陷狼虎之地,卻絲毫不墮皇族半點風範,與水來土掩兵來將擋臨危不亂的絕塵氣魄。”
莫息道:“你是想說,慧者招忌智者招疑?”
夜十一反問:“難道不是?”
“是。”這是事實,莫息反駁不了,知夜十一是從此中推斷出來,他不再問為何,只順勢說道起魯靖王一雙嫡出子女:“魯靖王世子雖與容蘭郡主一母同胞,卻生來不足月,自幼體弱多病……”
說到這兒,他想起三皇子。
魯靖王世子是真的自母胎帶出來的體弱多病,而他皇子表哥卻非如此,先天與後天的區別,盡然產於某些人的貪心叵測。
只頓了頓,他接著道:“兩人僅差一歲,說魯靖王世子為兄,倒不如說容蘭郡主更肖似其姐。先時容蘭郡主尚在山東封地,她在魯靖王府中的真實地位,便隱隱要高於魯靖王世子。當初皇上恩聖一下,恩准容蘭郡主進京入宮學,魯靖王百般憂慮,魯靖王世子卻是暗自竊喜。”
夜十一問:“容蘭郡主不曉得麼?”
“倘曉得,倘相信,容蘭郡主大約會活得更好些。”莫息誠心道,乃他肺腑之言。
夜十一沉默,噩夢中她何嘗不是信任極了她的家人她的親人,可換來的是什麼?
是隱瞞、欺騙、傷害!
莫息重活過來後,在他眼裡的夜十一與前世有著巨大的差別,什麼時候她的臉上都淡然得很,縱在獵場背上插著一把刀子,她也能風輕雲淡地反安慰楊芸釵,能氣勢洶洶地教訓謝八,能與他討價還價只為在他手中救回英沁一命。
然在此刻,她面容冷漠,眼底悲傷,眸光不解,不知不覺中緊緊握起的小拳頭中,蘊含著他能看得見亦能理解的濤天駭浪,這樣的她讓他陌生,不管前世今生,都是他初次見到她這般模樣。
“十一……”莫息伸出手去,緩緩覆上夜十一的拳頭,見她未有牴觸,他的大掌才慢慢將她的小拳頭整個包住:“你記住,不管往後如何,我都在你身邊。”
夜十一未動,直視著莫息,清清冷冷地開口:“倘天下與我為敵,我被逼至懸崖邊,要麼前進讓敵人粉身碎骨,要麼後退自已屍骨無存呢?”
莫息未有遲疑,堅定道:“倘天下與你為敵,我便與天下為敵!”
他的毫不猶豫,他的堅定眼眸,他的溫熱掌心,夜十一不得不承認,她不無觸動,心中溫流淌過,溫著她噩夢後越查越靠近真相越發讓她冷寒的心扉。
但她尚有理智。
夜十一將拳頭脫出莫息掌心,拳頭也慢慢展開,安於桌下,雙手互握,她已恢復往常平和麵色:“別說這樣的話,你姓莫,我姓夜,都身處奪嫡漩渦之中,政權爭鬥自來難免血流成河,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我都明白,很多時候,時不待人,命不由已,沒有對錯,只有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