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甄寶玉站在雨中,默然無語。
那一夜後,甄寶玉就死了。
他的庶弟,以甄寶玉的身份死去。
活下來的,是名為甄子玉的他。
雨愈下愈大,宛如水點要搶著下地,等不及排行分列,我擠了你,你拚一我,合成整塊的冷水,沒頭沒腦澆下來。
雨,大滴大滴的打在他的身上、臉上、頭髮上。涼涼的水,慢慢滲進了我的面板,模糊了我的眼睛,它們還是不停的傾盆而來,直到成為一條小河。
雨水冰涼,心中也涼,渾身的熱氣,漸漸冷卻。
絲絲鐵鏽的氣息,夾雜在溼冷的水汽裡。
甄寶玉渾身溼透,茫然地望著身邊。
腳下的水流,都是紅的。
遍地都是屍體。
不時能夠聽到遠處幾聲低低的呻吟。
四顧茫然,唯有手中鐵劍。
方才,就是這柄劍,這雙手,親自殺死了數個敵人,為他掙得了一條生路。
甄家好大勢力,隻手遮天,金陵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六處鹽場,三萬七千鹽丁,誰人敢冒犯?
就是本地知府,也是想殺就殺,想貶就貶。
然而就是這麼大的甄家,一夜之間,就被連根拔起。
什麼鄉縣巡檢,什麼地方鄉勇,遇到成建制的強軍,簡直是不堪一擊。
家族數十年經營下來的勢力,在這時居然半點都不頂用。
吳侯佔據大義,就是正統,在揚州的統治,早已深入人心。
危難關頭,只有家族培養的數百死士,尚算可靠,揹著他一路潛逃。
然而半路被逐殺,損失過半,最終僅餘下六十七人而已。
僥倖說動鹽丁,動員了三千人,打破府庫,取出積存的錢糧,接著馬不停蹄,又接連聯絡甄家散落在外的各個鹽場以及隱秘勢力。
最終集結兩萬青壯,在淺沙灘背水一戰。
勝固然勝了。
敵軍輕敵冒進,陷入混戰,用豐富的幫派爭鬥經驗,他贏了此戰。
全殲兩千縣兵,臨近數縣敢戰之兵幾乎為之一空。
然而兩萬青壯,如今也已損失殆盡,事後能有一半倖存下來,就已經不錯,能有三成還能繼續作戰,就是佼天之幸。
保守估計,可能只剩下五六千人。
唯一幸運的是,這些人都經歷過一場生死之戰,再不是沒見過血的新兵了。
或許,可以靠著他們,佔領數個郡縣?
然而此戰過後,吳侯必會重兵圍剿。
揚州之地,可謂是步步皆敵。
他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