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暗暗嘆息,“道主可曾聽聞過,原本資質天賦並不算特別出眾的武者,在千辛萬苦晉入陰極宗師之後,卻像是突然開了靈竅,學什麼會什麼,甚至還能接連突破,一路徑直奔向陽極大宗師而去?”
寧道主沉默不語,只是聽她接著說了下去。
“若是換做其他武者,遇到這種情況或許便會歡欣鼓舞,一意勇猛精進,但在我這裡,欣喜固然是有,更多的卻是焦慮憂愁。
原以為熬過了玄感妄念,便可以得享自在宗師境界,結果真的入了宗師之後,卻並非是我當初想象的那般恬淡閒適。”
說到此處,她又是一聲嘆息,“吾思來想去,卻是隻想到兩人,可能便是碰到了與吾相似的境遇。
一是玄武孫道子,雖然不知她有沒有晉入宗師,但細思她一路走來的成就,卻是讓人心生感慨,又莫名有些親近熟悉之意。
只可惜玄武孫道子洗月入蒼莽山脈後便消失不見,無論如何尋找都不見蹤影,那麼也就只剩下了寧道主一人而已。
或許便如我一樣,在破境武道宗師之後,妄念雖然盡皆消失不見,卻有莫名玄念一直留存,在意識深處盤桓不去,讓人愈發不得安寧。”
霧氣翻湧,蒼老聲音從中傳出,“看來,宮掌門確實是和老夫一樣的境地遭遇。”
宮苑緩緩起身,稽首一禮,“正要向寧道主請教,你又是如何度過的半甲子歲月。”
霧氣忽然凝滯不動,彷彿變成了一團人形雕塑。
“一個字,熬。”
她眉頭緊皺,直起身體,“要熬到什麼時候?”
“熬到人不人鬼不鬼,你自己不想熬的時候。”
“那麼,如果熬不過去呢?”
“熬不過去,就只有死。”
轟隆!!!
陡然一道悶雷在觀雲臺上炸響。
剎那間雲霧消散,朗朗晴空。
但只是一瞬的功夫,霧氣便又再次降臨,遮蓋住了觀雲臺,也將那道蒼老身影隱藏其中。
宮苑身前石桌、身下石凳盡皆化為齏粉。
她依然保持著端坐不動的姿勢,整個人卻是剎那間向後退出數丈。
緩緩放下抬起的雙手,宮苑微微眯起眼睛,腦海中還在閃過剛才那一瞬間的景象。
原本高冠袍服、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元一道主,竟然已經變得面容枯槁、形銷骨立、狀似厲鬼,從內到外都散發著濃郁死氣,以及令人心悸的晦暗氣息。
“宮掌門實力境界提升之快,讓老夫都為之驚訝詫異,此後卻當謹守本意,堅持本我,才能儘可能地保持明心見性,靈臺清明。”
寧道主的聲音漸漸遠去,只留下宮苑一人,靜靜站在觀雲臺邊緣。
身後便是萬丈深淵,還有山風呼嘯旋轉,吹動衣衫獵獵作響。
她對此仿若未覺,沉默許久後才緩緩轉身,朝著外面行去。
青麟山腳。
衛韜抬頭仰望那座隱於雲霧的高山,忽然便生出些許恍若隔世的感覺。
半年前,他上一次來到此處,還是要遴選成為元一道外門弟子。
半年後,再次登臨青麟山,卻已經變成了元一道子。
身份地位差距之大,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師弟在想什麼呢?”倪灀問道。
他收斂思緒,隨口說道,“我在想那些各宗道子,會將巡禮司的柳少卿折騰成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