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際上漢初列侯誅滅諸呂的邏輯,劉姓宗室不在乎你出格的操作,只在乎你能不能保住大家集體的利益,哪怕這期間某些個體輸的很多,但只要集體利益獲得了保證,這種以家族為延續的邏輯,也是會自主的壓制個體的情感和惱怒。
“不行。”曹仁沉思了良久,最後搖了搖頭,“還沒到那種程度。”
張繡看著曹仁,對方能思考這麼久,那就絕對不是考慮什麼兄弟之情之類的東西,畢竟如果是因為那種原因的話,就該是當場脫口而出,而不是思考很久最後給出答案,這世間除了數學,人際關係之中的深思熟慮其實都是權衡利弊罷了!
“行,那接下來靠你們自己來吧。”張繡直接轉身離開,曹仁聞言面色一沉,直接伸手拽住了張繡。
“是誰在給你出謀劃策。”曹仁這個時候也不想反駁了,有些事情只要權衡了,那說明就有可能發生。
忠誠這種東西,只要被放在了天平上進行權衡,那其實就已經不用在考慮忠誠了,沒執行只能說是籌碼不夠。
張繡雖說後續的話沒說,但他其實在某個人的提點下,其實已經明白了曹仁現在意思,那就是對方並非是無條件站在曹操的立場上。
“誰知道呢,總之並不是禍害就是了。”張繡神色平淡的開口說道,“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情,而你既然拒絕了我的提議,那相信現在確實不是最好的時機,畢竟你瞭解到的東西肯定比我更多,所以我信你的判斷。”
張繡說完,看了看夏侯淵,然後迅速的離開,只留下心頭沉重的曹仁和麵色陰鬱的夏侯淵。
“子孝!”夏侯淵看著曹仁低吼道。
“伯淵不是一個人的意志,而是代表了一群人的意志,子脩之前的表現非常優秀,讓人看到了其他的可能,更難能可貴的是,子脩並不會亂來。”曹仁嘆了口氣說道,“那麼扶子脩上位又有什麼問題。”
護衛這個時候早就被驅趕到很遠的位置,又有特殊的防護,曹仁也不介意給夏侯淵說點真心話,張繡為什麼找曹仁,而且當著夏侯淵的面說這話,說白了就是曹仁有腦子,有大局觀,而夏侯淵的兒子是曹昂的鐵兄弟,外加有足夠的政治能力,哪怕夏侯淵現在轉不過來,回頭沒處宣洩找自己兒子,也會得到同樣的結論。
“我們不可能和這麼多人打起來的。”曹仁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是為了對抗阿爾達希爾,我們犧牲多少都是有意義的,但如果是為了大兄而進行內戰,說實話,很難,光是動員麾下都會有很大問題。”
為了保護老曹而戰?笑死,馬聘這群人不得當場跳反了,為了國家而戰他們尚且能忍受曹操這個傢伙,現在變成了為了曹操而戰,那不得趕緊調轉槍頭,給整個天誅國賊!
“告知給大兄也沒有什麼用,因為解決不了了。”曹仁嘆了口氣說道,“實際上從前年那次大清洗開始,隱患就留了下來,只是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加上子脩繼位管理,勉強維持住了,沒有爆發出來,但實際上根子上的問題並沒有解決,而大兄回來之後,這些問題就又顯現了。”
雖說一個組織並不需要每個人都絕對靠譜,只需要在必要的時刻相對靠譜就行了,哪怕一個組織半數都是混子,但只要重要的崗位是正常的執行者,能維持著運轉,這個組織就能活下去。
至於說指望整個組織都對上忠心耿耿,嚴厲執行命令什麼的,那都是扯淡,人惰性在那裡擺著,根本不可能出現那種極端的情況,短時間靠著個人的信念和集體塑造的觀念反人性還行,但長時間那就純屬扯淡了。
同理忠誠這種難能可貴的東西,也不可能是什麼無條件,完完全全的思想鋼印,大多數時候都是依託各種理由綜合起來的結果。
曹操勢力維持的基礎從最一開始就不是普世道德,而是能力和利益,後兩者非常重要,大多數時候,一個組織只要能維持能者上,庸者下,利益儘可能公平的分配,這個組織就能平穩的延續下去,並且蒸蒸日上。
可一直維持如此狀態並不代表會一直生存下去,因為外在的道德和組織內執行的政策難免會發生衝突,而普世道德作為根基,作為社會執行的基礎和組織發生衝突的結果,必然會有一個失敗者,而以普遍性的結果而言,基本都是組織當場崩塌。
曹操勢力的運轉體系,在沒有出現大清洗之前,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哪怕是麾下的將校士卒,哪怕不爽老曹,但看在老曹能帶來巨大利益的份上,他們也不會糾纏在這些細節。
畢竟人類對於君主的要求是不一樣的,就像劉邦的私人道德可謂是真空,完完全全是一個老流氓,但作為君主的話,劉邦又足以被認為是忠厚的長者,而項羽的私人道德值得信任,但作為君主,卻被認為賞罰不清,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
哪怕是司馬遷這種項羽吹,也不得不認同項羽作為君主這一方面是不合格的。
這也是曹操勢力存在的基礎,畢竟君主道德真空雖說很噁心,但君主賞罰分明的話,還是能接受的,屠殺之類的事情,被屠殺的本地人有很多話要罵,有反殺之心,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能擁有完整的同理心。
畢竟漢末這個時代本就是人吃人的時代,所以徐州百姓被屠殺了,也就只有徐州人記得,其他地方人都知道這件事,但留在史書之中的也就兩行字罷了,誰讓掌握紙筆的不是草民,誰讓文盲沒資格留下日記。
可坎大哈大清洗滅掉的其實都是世家,真正被波及到的草民並不多,如梁和那種妻子帶著兒女回趟孃家,然後全家死光的情況,其實很少很少,其他更多的是孃家人死光了,自家沒啥事。
而這年頭,見慣了生死的底層人,面對自己老婆的孃家死光這種事情大多數是能看得開的,畢竟人已經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悲痛和激動也就是一時的,不會持續的進行傷害。
當然,這是理論上情況,真正導致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的,其實是宣傳,陳曦不會特意宣傳,不代表掌握著口舌和經法解釋權的世家不會宣傳,就跟非洲每天徘徊在飢餓邊緣的人有好幾千萬,每天餓死的人也有上千上萬,但是你基本在主流媒體上看不到這種東西。
反倒是東帝和西帝出個什麼樂子,哪怕沒死人,你都能滿世界的看到這些東西,是因為幾千上萬人的死亡尚且不及一個樂子嗎?
其實不是,是因為口舌,是因為道德法理的解釋權,是因為普世道德構建規則之中不含這些人。
坎大哈死的世家大多是敗類,除了京兆杜氏這個倒黴鬼,其他的每一個家族的死法,都是自己的緣由,但這並不妨礙活著的家族用自己的解釋權去宣講這件事,去用這種批判的武器,將某些人死死的鎖住,以便於自己去奴役!
縱然死的人遠少於徐州,但徐州人哪裡有時間站出來辯經,諸葛家?哈,區區一三流世家!
懂得都懂,不懂得我也沒辦法,輕重在看不到的時候,在於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