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時候,他說的那些話還能安慰韓子桐,但已經完全欺騙不了我,也欺騙不了他自己,我們兩個人都已經很明白了——這是一座沒有人煙的小島。
我們,與世隔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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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們三個人接著暮‘色’降臨前最後的霞光,下了山。
山的這一面草木更加豐茂,厚厚的草地雖然讓我們登山吃足了苦頭,但下山的時候就沒那麼難受了,甚至有一些地方,我們三個人都是坐在地上直接滑下去的,草地下被遮掩的石頭磕得人很疼,但為了早一點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到達山地,我們也只能吃這些苦頭了。
這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甚至,好幾次我聽到韓子桐被石頭磕得痛得低聲悶哼,都沒有開口抱怨一句。
而越是這樣,那種近乎喪敗的,低‘迷’的情緒就如同夜‘色’一般,將我們三個人牢牢的籠罩了起來。
到了山腳下,我們倒是很快找到了泉水,就著之前烤好的幾條冰冷的烤魚勉強果腹了之後,三個人便分別給自己起了一個火堆,然後合衣睡下了。
照說爬了一天的山,疲倦成這個樣子,應該很快就能睡著才是,可不知為什麼,躺下之後,卻怎麼都睡不著,只覺得不遠處那一‘波’一‘波’的‘潮’水已經蔓延到了島上,甚至蔓延到了我的腦海裡,一‘波’一‘波’的‘潮’湧在我的整個世界裡喧囂不靜,幾乎要將人‘逼’瘋一般。
那是茫然,無助,也是最深重的絕望!
從小到大,不管在任何時候,哪怕被裴元灝關進冷宮,那兩年多的與世隔絕的生活裡,我也沒有想現在這樣的絕望過,因為畢竟我的周圍還有人,就算再無助的境地,只要肯努力,就還能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可現在,我要對付的不是人,不是人心的謀算,甚至不是任何人的迫害,而是自然。
孕育萬物,最有情的天地,也同樣是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最無情的天地。
我們三個人,在這樣無邊無際的海上,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小島上,要怎麼才能回到陸地,又要怎麼樣,才能活下去?
又或者——
或者,我們現在就死去?
遲早有一天,也許我們找不到食物,泉水枯竭,或者天降大災,海水漫湧,暴風襲擊,我們也遲早會死,那索‘性’就在這個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至少,不用承受中間的那些痛苦!
可是——
可是,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
各種各樣的想法,甚至無比荒謬的想法,都在這一刻如同‘潮’水一般在腦海中翻湧著,喧囂不停,我死死的咬著舌尖,一隻手抓著枕在頭下的一叢枯葉,細小的木刺幾乎已經扎進了手掌心,可我絲毫感覺不到痛,只覺得那種無助彷彿一種衝動,幾乎讓我的身體炸裂,又想要起身狠狠的狂奔,狂吼!
就在這時,一陣很低很低的,幾乎細若蚊喃的‘抽’泣聲,在我的背後響起。
我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頭下枕著枯葉,連呼吸時都能聽到嘩嘩的聲音,但過了一會兒,那聲音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響了一點,我慢慢的撐起身來,轉頭向身後一看。
睡在我身後的韓子桐,正蜷縮成一團,像個無助的嬰兒。
而她瘦弱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抽’搐著。
她,在哭。
我沒有聽錯,她在顫抖,在哭泣。
我呆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她細瘦的身體,因為蜷縮而越發無助的樣子,明明只是看在眼裡,卻像有一把刀子,在割著我的心。
我無聲的看了她一會兒,終於慢慢的挪過去,伸手搬過她的肩膀,感覺到掌心下那瘦弱的肩膀顫抖得厲害,好像下一刻就要碎裂一般。而對我的觸碰,她竟也沒有拒絕,就著我手上很輕的力道慢慢的翻過身來看著我,月光下,她的臉上滿是淚水,眼睛也幾乎被淚水泡紅了。
當她看著我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委屈的,無助的孩子,在祈求別人的同情。
我慢慢的挪到她的身邊,低頭,輕輕說道:“別怕。”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安慰她,可我的聲音,也像是一個哭泣的孩子。
“你別怕,”我哽咽著,輕輕的說道:“我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