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一刻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恬靜到幾乎沒有什麼脾氣,像個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姑娘,似乎骨子裡和他表面上看到的並不一樣。
她不是一朵菟絲花。
顧玉珩到現在還記得,那是秋日的一天。
暮色西垂,霞光萬頃。
路邊的桂花吐著新蕊,明亮的黃躲在碧綠的葉片中。
清香四溢。
從來在他身邊都只是一個小豆苗的孩子好像突然長大了。
後來黎念傾開始到處參加比賽。
他只要不是特別忙的時候,也都會跟著去。
也是在那段時間他見識到了,人的嫉妒心究竟有多可怕。
比賽的後臺人來人往,大家都在一個空間裡,少兒組的選手往往都還帶著家人幫忙換衣服、收拾東西等等等等。
哪怕一人只帶一個,後臺人數也比成年人組的多了一倍。
在這種嘈雜的環境裡,想要做什麼手腳是很容易的。
何況黎念傾還是個馬大哈。
包包是敞開放在凳子上的,想著裡面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黎念傾和顧玉珩都沒想著去盯著它,中途離開一會,也沒想到要把它收起來。
等快要上臺的時候,黎念傾拿出放在包包裡的舞鞋,穿上以後“嗷嗚”了一嗓子,才發現舞鞋的布絲裡被藏了幾根最小號的針。
儘管後來顧玉珩查出來了做這件事的人,是那場比賽除了黎念傾之外最有希望奪魁的選手,並且報告組委會,取消了那孩子評獎的資格。
但在當下,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們去調監控查詢原因,或者打電話讓人再送一雙舞鞋過來。
兩人都傻了眼。
小孩子動作莽撞,穿鞋就穿的快速又紮實,兩根針正卡在腳趾縫裡,拔下來以後還往外冒著血珠。
舞鞋肯定是沒法穿了,粗布的面料,磨在傷口上更痛。
也怕這針這麼細,又是挑開布絲一道一道精心藏在布料裡的,萬一有藏在腳掌側面,不好察覺到的,上了臺一舞起來,再扎傷人。
但舞臺光滑,萬一血留下來,也容易滑倒。
顧玉珩第一想法就是不比了。
他收拾東西就要帶她走。
但小黎念傾拉住了他。
比他小四歲的孩子也比他矮了不少,在後臺的角落裡,仰著頭,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說,“哥哥,我想比。”
顧玉珩是個很爹的人。
在他看來,什麼都沒有身體重要,比賽嘛,今年不比,明年還是有機會的。
何況黎念傾家裡的獎盃已經很多了,這個獎去年她也拿過金獎。
至多就是個蟬聯而已。
所以他不由分說就想直接把她拉回家。
小小的人那天在後臺卻出奇的固執。
在家裡的時候,他聲音稍微大一點,都要躲到別人身後的孩子,那天像根釘子一樣,扎進地裡,委屈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卻怎麼都拽不走。
最後還是他妥協了。
一路把她抱到舞臺旁邊的上臺的等待區,放下來之後就讓她踩在自己鞋子上。
臺上開始報幕的那時候,黎念傾還是眼淚汪汪的。
等報到她的名字,舞臺燈光熄滅,主持人下了臺換選手上臺的那一刻,小孩抹了一把眼淚,下一秒就換了一張笑臉,輕盈地飄到了舞臺的聚光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