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樹皮一般佈滿皺紋的手,也不會再拉著他們的手,一遍一遍地叮囑。
滿頭銀絲定格在了最後的時光裡,不會再生長,也在經歷了最後一次修剪之後,定格成了最後的畫面。
今天是冬日裡難得的大晴天。
沒有什麼溫度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給已經安然逝去的人最後一絲光彩。
煦日中,眉目裡,依稀還能看出她年少時曾風華絕代的模樣。
顧玉珩握著病床尾部的欄杆,等到冰冷的鐵在他手中微微生熱,才放開手。
走出了病房。
黎念傾遠遠地跟著。
到了醫院後面小樹林的人工湖旁邊,顧玉珩終於停下腳步。
他找了個能曬到陽光的地方,沒有再介意草地上的泥土,席地而坐,雙臂撐在身後,仰頭看著天邊剛剛升起的太陽。
那張臉已經從最開始的失魂落魄中恢復了平靜,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表情。
黎念傾卻知道什麼叫做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她輕輕走到他身邊,猶豫了一會,也學著他的樣子向後仰,雙臂伸到身後撐住,然後靠近他的那隻手,一點一點地挪過去,找到他的手。
慢慢握住。
顧玉珩彷彿此時才意識到她的到來,被握住的那隻手像是觸了電,下意識就想要逃離。
卻又被緊緊按住。
他停下了掙扎,僵直的脖頸緩緩轉動,直到對上她的眸子。
“想哭就哭吧,”黎念傾坐直了身體,一隻手還牽著他的手,另一隻手卻撫上了他的眼睛,“這裡沒有別人。”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嗓音喑啞,卻仍冷硬道:“我是一個醫生。”他強調,“生老病死,我見過太多了。”
“但這是你的奶奶。”黎念傾的眸光是一汪溫泉,將他密密匝匝地包裹浸潤,“你也應該有七情六慾。”
那泉眼裡有憐憫,同情,感同身受的痛苦,還有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他還沒來得及好好分辨,就被她撲過來。
兩個人的體型實在是有些差異,單單從兩人目前的處境來說,黎念傾只能變成跪坐,才能比顧玉珩高一點,然後把他擁入懷中。
鼻尖被淡淡的椰子香氣瘋狂包裹。
那是獨屬於黎念傾的味道,是最濃郁的椰香混合著一點奶味的甜。
再加上林間松香,一瞬間他如遭雷殛。
他的手指揪緊冬日裡貧瘠的枯黃草地,所有的理智終於在這個懷抱中潰不成軍。
黎念傾感到肩上的溫度伴著濡溼,接著那雙為她遮風擋雨的手,終於攬住了她的腰。
像是落水的人抱緊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