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醒來得很快,半個時辰後就睜開了眼睛,迷濛了一陣後要了些清水洗了臉面,扶著吳奎的肩膀勉強站了起來,而後長長、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緩緩地吐出。
『是誰要殺你?』血火殺口無遮攔,直接問道。
燕三緩緩搖頭,道:『不知。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絕不單單是因為春狩,我只是一個散修,對他並無威脅。』
『會不會是尋仇?比如凌天!真武樓你把他臉面都丟光了……』
『不會,我沒有仇人。以前的仇人都被我殺絕了。』燕三喝水吃飯一般道,惹得血火殺斜了他一眼。
『不會是凌天』慕容輕衣插進來道,『時間對不上!那三名修士死的時候凌天還在百里草木內,且能讓三名二階修士死得無聲無息,如果凌天手下有這種高手,他不至於現在這般狼狽。』
『慢慢都會浮出來的,兩位大人都要小心。因為我可以肯定,要殺我的是一個……魂修!』
『魂修?』血火殺和慕容輕衣臉色大變,這種修士藏得夠深,手段防不勝防,是元修界的禁忌之一。
『是的。輕衣大人一句話提醒了我,我又去檢視了三人的屍體,發現確實是碎魂之狀,趙魁和崔鳴都是瞬間身故,連反應也沒來的及。到了金燕時那人應該力不從心,從而讓金燕驚覺,甚至是看到了他的面目,才會在死後一股驚愕欲絕的表情。』燕三道,『能瞬間滅魂,此人的魂修水平當在三階!』
其實燕三隻做了一件事,到三人死亡之地用了『魂兮歸來』,三人死亡時間不長,即便不能招魂歸來,現場也應有痕跡,可是卻只得一片空白。這證明要麼死魂被人收了,要麼就是直接的滅魂,以上兩種手段,都只可能是魂修。
『你為何會知道魂修手段,還這麼確定他是三階?』血火殺無心地問道,兩個血衣衛老鳥都沒看出端倪,被一個黑衣衛看出來了,面上有點掛不住。
燕三心頭暗歎一聲,還是來了!總不能回答『我也是魂修』吧,魂修是燕三的底牌之一,雖然目前還不是太硬。不過幸好燕三早有說辭,道:『我猜的……這春狩並不禁魂修,在我還沒入秘境之前,慕容懷空大人查到了一個魂修,當時他咦了一聲,還是放他進來了,我恰好看到。』
『那人名叫吳天奪,與我們四人一道,一路從未出過手,十分奇怪,我當時留了些心思。最後那人中毒死在了藥谷之內,不過……如果他是魂修……』燕三接著道,眼神逐漸從一片混亂中回覆過來,成兩汪幽潭。
慕容輕衣輕輕頷首,道:『如果是魂修,而且是三階魂修,身體只是皮囊軀殼,毒不死的!燕三,你仔細說說如何與那吳天奪結識,或許能找出一些端倪!』
燕三眼神不經意地掃過大唐眾多修士,而後將在百里草木內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毫無隱瞞。血火殺和慕容輕衣只聽得眉頭越皺越深,對視一眼,愁雲籠罩。
接下來三天再無異常,燕三始終虛弱不堪,這種虛弱並不是身體的虛弱,而是精神和意志,時不時還會流下鼻血來,整個人眼睜睜地看著形容枯槁,眼窩深陷,很難有再戰之力。
戰鬥如火如荼,其慘烈血腥程度比之燕三那一場有過之而無不及,能人異士層出不窮,看得燕三也目眩神迷。
第二十七場,大唐一名修士冷冽如刀,持一口狹長橫刀,只出五刀,將對面大元修士斬成八塊,刀不染血,信步而回;
第五十八場,大元藤絞部一名女修臉泛綠意,在石臺上灑下一把瓜子大小的種子,一掌按在臺上,藤蔓橫生,綠葉紫花,遮蓋整個石臺,美不勝收。盞茶之後花收葉敗,接滿一個個龍眼大小的血紅果子,被困在其內的大唐修士絞成一具穿戴衣帽的白骨,血肉盡數被藤蔓上的荊棘吸乾。
第九十六場,最默默無聞的戰無休九人之一出場,二階巔峰的修為,提刀持盾,一一擋下彎刀劈砍,一推破對手氣勢重心,一喝,虛空結印成字曰『戰』,對手慌亂,被戰無休那人一刀穿心,一盾牌崩落白雲深處,簡單快捷如行雲流水,殺人機器。
第一百二十場,黑風蠻部亦有一人出場,風沙漫天隱有黑色冤魂呼嘯纏繞,將放對的大唐修士纏手纏腳,乘隙一枚吹箭入喉,大唐修士死不瞑目。
第一百九十場,兩名修士躍下場中,大唐那人紅帶扎頭,手持兩把障刀,大元修士則坦露上身,精瘦如黑炭,幾無筋肉。兩相交手,大唐修士雙障刀如雪花飄散,轉眼密密麻麻覆蓋黑瘦修士,落下傷痕無數,卻只傷了皮肉,斬不壞筋骨。黑瘦修士吼一聲,一拳打出,頓時雪花飛散,雙刀零落。黑瘦修士混不顧忌雙刀劈砍撩刺,拼得被一刀穿腹,抓住大唐修士手臂扭成麻花,而後撲上前去牢牢抱住大唐修士,一口啃碎其咽喉,血如泉湧,燕三聽得大元修士高呼『烏骨』。
……
這是一場鬥戰的盛宴,也是一場血腥的舞蹈,三天,血灑長天,兩百條修士死於天路,終見影兵鋒白玉碑。
登上最後一節天梯,一步邁入白雲深處,除了石碑不動,眼前一白,再看時已經進入了一片空曠無人的巨大廣場,唐元修士千多人在這廣場中不過佔據百分之一不到,更顯天地博大,修士渺小。
石碑聳立如山,很快就有迫不及待的修士一掌按上石碑,那碑文上的靈陣閃爍一下,一團白雲籠罩了那名修士,而後雲霧消散,修士憑空不見。其餘修士道聽途說影兵鋒,均是觀望,不過盞茶功夫,一團白雲突兀凝聚成團,再散開時儼然現出起先那名修士,手中握著一把梭子形狀的法器,哈哈大笑。
『好運,好運,兵獸不過如此,這銳金梭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法器,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而後又一掌按在石碑上,道:『運氣好,再來一鋪,這次最好來個元器!』
白雲再次席捲,籠罩那人不見。
眾修士頓時意動,紛紛上前,靈元探入白玉石碑,被扯入白雲之中。燕三也緩緩邁步走向石碑。若要進入下一層天池靈源,必須過這影兵鋒,而過影兵鋒則必須擊敗一頭兵獸,獲得一件法器。
血火殺一把扯住燕三手臂呵斥道:『要法器不要命了?就你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去送死嗎?』
就這片刻功夫,白雲中已經有一些被血氣氤氳,更有一兩團染成鮮紅顏色,顯然其中修士難免死傷。
燕三撥開血火殺的手,道:『總要試一試,天池靈源是治療我這傷的唯一機會,出去後凌天不會放過我,再不拼一拼就真是等死了!』徑直向石碑走去。
當手掌按上白玉石碑的一顆,燕三萎靡虛弱的眼神裡才流散出一抹瘋狂的光,在他的百米魂臺之中,萬獸閻羅抬眼望天,目光灼灼,在其攤開的手掌上,躺著一粒白色的魂沙……生魂之沙!
三天前,吳天奪對燕三的殺陣說起來非常簡單:在燕三動手的時候再次破了他魂術『萬獸之眼』,當時正是全力搏命的時刻,魂術反噬的結果差點真的就解決了燕三。燕三的魂術確實是被破了,但卻是刻意弱化的『萬獸之眼』,否則燕三絕無機會再殺納木,而是會被生生打死,即便他是三階體修,不能還手的話也只是一團死肉。
魂術強,反噬結果也會更嚴重,魂術弱則反噬也會較輕。在藥谷那次反噬讓燕三昏迷了三天,這次卻只有半天不到,而燕三拼著再受一次反噬的目的就是萬獸閻羅此時手中的這一粒魂沙。吳天奪在反噬燕三的魂術之時總有魂元波動,燕三拼命終於撈取了一絲吳天奪的靈魂氣息,凝成了這一粒白沙。
有這一粒白沙,至少燕三不再是漫無目的。憑藉這一粒白沙,此時燕三已經明確感覺到吳天奪的靈魂氣息入了白雲深處,他的目的是什麼?天池靈源嗎?
燕三並沒能繼續想下去,一團白雲籠罩了他,影兵鋒的兵鋒試煉正式開啟。
而在另一朵白雲之內,一個面目僵硬,慘白無人色的修士單膝跪地,雙手按在地面凝實的白雲之上,以他為中心,一片鮮紅如墨水般蔓延開來,血色遊蛇般迅速遊走,轉眼間撲向四面八方。這修士按在地上的一隻手掌只有半邊,彷彿不知疼痛一般。如果趙魁等人還健在,見到此人定會驚愕莫名:這人正是應該早就死去的吳天奪!
吳天奪身後,一隻如豺狗般的兵獸呆呆站立,好似雕塑。待得一條血蛇鑽入體內,這豺狗渾身輕顫,像是活了過來。吳天奪釋放萬千血蛇後,蹲坐著撫摸著豺狗的金屬身體,自語道:『生血還是有些不夠,不過影兵峰後應該差不多了。嘿嘿,慕容闊,你困我六百五十年,終歸還是困不住我,影兵峰以魂術控機關鐵獸,在我面前,你那半吊子魂修又算得了什麼?今日就讓你這後輩子孫的血為我鋪路,待我脫困,定當滅盡你的苗裔,讓你死了也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