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你這一句,我讓你出不了春狩!再囉嗦一句,信不信我現在就砍了你?!』拓跋遼眼睛一冷,隔著山道寒聲道,身邊的阿龍阿虎森然一笑,手搭上了身後兩把巨大的彎刀刀柄。
『瘋狗……』凌天心內怒罵,又無可奈何,終於閉上了嘴。這影兵峰是有規矩,但那是口頭的約定,真惹毛了大元這幫發起性子來的蠻人,規矩什麼的不過是個屁。
這一路行來,跟在凌天身後的一百多修士倒了血黴。從藥谷出發,沿途的黑齒狼群就沒有停止過偷襲,連抓帶扯傷了十幾名修士,一觸即退,野草人高,追又追不上,搞得整支隊伍無片刻安寧。等到驚蟄猩猩以偷襲的姿態出現,真正是人間慘案:磨盤大的石頭帶著嗚嗚怪風從草叢裡摧枯拉朽地砸向人群密集處,石塊所過之處,任你鋼筋鐵骨也成一灘肉泥,眾人手忙腳亂之際驚蟄猩猩從草叢中衝出,左右一通胡亂撲打,又是一片死傷狼藉,等到眾人重整隊伍組成攻勢之時,驚蟄猩猩抓了一個修士轉身就跑,眾人只聽得那修士的慘叫聲一路不絕,漸行漸遠,消失在茫茫草木之中……
此後兩天,這幫有靈智有組織的畜生又偷襲了兩次,每次都讓凌天的隊伍丟下十幾具屍體,眾人身心俱疲,不敢休息,終於到了影兵峰山腳,許是規則限制,驚蟄猩猩和狼群不再尾隨,驚蟄猩猩當著凌天的面將一名抓住的修士生生撕成兩半,血雨中狂擂胸口示威,吼聲震天,群狼齊齊嚎叫,百里草木風起如浪般湧動,聲勢駭人之極,看得眾人無不面色慘白。群獸終於離去,但凌天的噩夢還剛剛開場。
麒麟眾人剛剛鬆下一口氣,掙扎著往前走了半里,尋了一處開闊地就地休息,周圍草叢中突然響起一聲怒吼:『殺!』
草叢如波浪分開,不知道有多少元人蠻子衝將出來,對猶自口內含著乾糧清水的麒麟眾大殺出手,上百把彎刀呼嘯春風,瞬間見血,拓跋遼帶著阿龍阿虎刀光如瀑布,一路殺向凌天。三人都是殺伐老手,六把彎刀之下飲血無數,當者無不分屍兩片。凌天的隊伍本就是強弩之末,拓跋遼的熊天部忍耐了兩天,以逸待勞地偷襲之下,直殺的影兵峰下血流成河,殺得凌天和清風明月宗幾人亡命奔逃,期間拓跋遼一刀斬斷了凌天的黃金鎖子甲,第二刀就要砍斷他的腦袋,幸虧葉飄零從旁疾風襲殺出,差點一劍挑了拓跋遼的腦袋,這才讓追殺凌天的幾人心頭有了顧忌,最終讓凌天寥落幾人逃上了影兵峰,而身後跟隨凌天的修士就沒有那麼好命,被拓跋遼斬盡殺絕,無一活口。
這一路,凌天像過完了他的一生,噩夢一樣的漫長。
眾人都上了寬闊的頂部後,兩條路無憑無依,懸空而立,自頂峰之上直通雲天。影兵峰,就在白雲之間。這兩條路之間相隔十米,遙遙相對,路的下方就是萬丈懸崖,白雲在十米縫隙裡遊蕩,深不見底。每十米,兩條路中間就會有一處平臺互通。
影兵峰的規則並不禁廝殺,為什麼大唐和大元默契地不再廝殺?因為已經用不著,這兒的規矩就是廝殺。
自邁入天路開始,十步一殺。
每十步必須有一人喪命,然後才能更進一步。影兵峰天路共有兩千步之遙,兩千步,就要用兩百條人命來填!誰的命?不是敵人的,就是你自己的!大唐和大元早有默契,各自四大豪門子弟連同三階侍衛不能出手,每十米各自派遣一名元修下到中間平臺廝殺,勝者回,敗者死,大家前進十步。如此往復,直到白雲深處,兵峰石壁處。
眾人視線的盡頭,白雲深處有一塊巨大白色石壁,仿若一道高牆,白得耀眼,靈紋不時閃耀,那便是影兵峰的靈陣,兵峰石壁。到達石壁,就要看各自機緣了,彼此再多廝殺也無濟於事。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得不到,仍舊是:死!
石壁之外,白雲翻滾。修士將氣機納入石壁上就會被捲入白雲。白雲中會有最適合你的法器兵獸出現,擊敗兵獸將會得到兵獸對應的法器或元器,打不過,死!如果你夠貪心,自忖實力高強,也可以在打敗一隻兵獸後接著將氣機納入石壁,會有更強的兵獸出現,給予你更大的機緣和更要命的危險,你能一直打下去,最終可能會得到契合自身的……元器。
與自身最契合的法器或者元器,這是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事情,有些修士終其一生都找不到一把,而這裡可以自動幫你從萬萬法器元器中選取,予取予求,只要你擊敗守護兵獸即可,多麼划算的事情!然而歷年的玄元春狩,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修士永遠留在白雲中。
故而影兵峰是最和平的一處福緣之地,但卻是歷來死人最多的地方。
玄元三狩,百里草木是廝殺的序幕,只能算戰前演練。影兵峰是一場單人的狩獵,贏則強,輸則死。
相隔十米的兩支隊伍都能看清對面修士的汗毛,彼此虎視眈眈,彷彿兩支都到了絕路的軍隊,殺氣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兩千步,兩百條命,十步一殺,誰是獵人,而誰是獵物?
『第一場!』
唐景天青袍飄飄,嘴角噙笑,漫不經心地道,眼睛饒有興趣地盯著天上的白玉石碑,話語並不如何高聲,卻傳遞到每一位修士耳中,任憑嘈雜不能掩蓋。拓跋遼心頭微凜,臉上多了一份忌憚之色。阿龍和阿虎卻盯著唐景天身旁兩個血衣漢子,手在彎刀柄上不住摸索。
慕容輕衣臉色一振,看著緩慢走上平臺的大唐修士,燕三不知何時已經返回大唐修士中,臉色依然一片平靜,狹長的雙目黑得純粹,幽深如淵,只半日功夫不見,燕三又『冷』了許多,不知他返回百里草木又做了些什麼,此時慕容輕衣看著這個神神秘秘的年輕黑衣衛,心底竟然有了一絲危險的感覺。
燕三邊走邊將頭頂包著的頭巾扯落,露出一頭桀驁不馴的短髮,走到平臺中心,緩緩轉過身,目光自大唐千百修士面容上緩緩掃過,好像要讓人看清他冷靜年輕的臉,他狹長而狠厲的眼,而後莫名說道:『記住這張臉,千萬莫忘記了!』
凌天咬牙切齒盯著燕三,大聲咒罵道:『燕三……莫讓我再碰到你,我定要你死得苦不堪言!』
燕三隻當沒見,轉身面對大元修士,障刀握到手中,抱拳朗聲道:『大唐燕三討教,此一戰生死,生前無怨,死後亦無仇,各安天命,請!』
拓跋遼一聲喝彩,道:『好漢子!生死由天,磊落光明,大元豪傑誰人下去殺一場?』元人修士立即轟然不絕,眾多修士請戰。大元男子好勇鬥狠,最重英雄豪傑,生死反而看淡,立即有一名漢子排開眾人,扯落身上衣襟,露出胸口青鬱郁的巨大狼頭刺青,握一根三股鐵叉,跳入場中,拱手道:『大元納木,今日與你殺一場,無論生死,來生請你喝酒!』
燕三待納木站定身形,障刀緩緩拔出,清風悠閒,白雲慵懶,全被障刀鋒利的冷冽刺破,頓了一頓,燕三揮刀攻上。納木大喝一聲,手中近兩米的混鐵鋼叉劃了個半圓,一叉刺向燕三胸口。
平臺不過十米方圓,納木這一舞動,燕三的範圍頓時被壓縮,一寸長一寸強,在這無遮無擋的方寸之地更顯長武器的優勢,燕三手中障刀急轉,由正手刺旋為反手握,舉臂一擋一偏,火花四濺,將兜心一叉撥開一旁,但這一叉勢大力沉,燕三的身子不由得向側面一倒,身體卻順勢手足並用,宛若靈貓一般半爬半竄地向納木飛速靠近,障刀再旋,由反手轉正手,身體突然竄起,障刀自下而上猛撩而上。
納木驚出一身冷汗,此時鋼叉已經收回,但長兵刃的缺點也凸顯了出來,近身轉折多有不便,只來得及雙手握住鐵叉往下一擋,身體抽身後閃。
『當』地一聲輕響,這一刀如電光火石,幾無阻礙,障刀刀身上帶著青色的靈光,將納木的混鐵叉一刀而斷,而後逆流而上,突兀停在納木的喉頭,靜止不動。
納木仰頭,喉頭障刀刀尖森然,臉色錯愕後轉為平靜,輕輕閉上了雙目。燕三堂堂正正擊敗了他,勝生敗死,他已經輸了。
誰知燕三突然收回障刀,順手往地上一甩,刀鋒沒入石臺,道:『兵器之利,勝之不武!再來!』一邊緩緩後退,一邊扯落身上衣襟,同納木一樣,露出精壯新麥顏色的上半身來。
大唐修士嗡然大譁,血火殺高聲叫好。大元諸人也是如此,拓跋遼讚道:『即便納木死在此人手中,也必定心悅誠服,魂歸長生天!唐人中還是有些真漢子。』
納木睜開雙眼,對燕三再拱了拱手,認真道:『我本體修,兵刃不是我所長,你勝了我後放棄兵刃,我心中敬你是一條好漢。接下來的戰鬥我會全力出手,這是大元漢子對好漢最敬重的方式,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