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歸轉頭,就看見一個女子坐在房內的椅子上。這女子紫紗蒙面,雙眼猶如迷濛的星辰,模模糊糊地卻彷彿近在眼前,又像遠在天邊。眼眸波光流轉,彷彿蘊含了諸多內容:羞怯,孤獨,柔情,溫暖,歡樂、憂傷……仔細一看,卻朦朦朧朧地什麼也沒有,女子眼睛很大,但上眼角微彎上翹,看起來有些狹長,平添了無窮的嫵媚,隨著煙波一動,扣人心絃,讓人忘乎所以。
狐狸精?羅歸心頭不由一蕩,而後迅速平復,平靜地道:『你想要幹什麼?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我喚人?』
女子輕笑一聲,如打破了一汪春水,小小房間內頓時鮮活了過來。
『我猜即使你叫也不會有人來的,你的三個師弟師妹這幾個月可威風的緊,跟著血火殺鞍前馬後,怕是早忘了還有你這個人了吧?』
羅歸表面風平浪靜,看不出半分情緒,笑道:『那是師弟的福氣,跟血衣衛拉好關係,今後在大唐行走必定少很多麻煩。』
女子眉頭一皺,一汪春水頓時再不揚波,道:『本想跟你談一筆交易,看來現在是沒有必要了,你既有心成全你的師弟們,小女子算是看走了眼……這一枚真一丸,還是我自己留著好了!』
馬歸的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了起來,身子猛地一震,一字一頓地道:『真一丸?』
『不錯,修元三階以下內傷聖藥,三天而復,真一丸。』
『你要什麼?』羅歸手捏得很緊,眼睛裡透出殺氣凜然。
『早這麼幹脆不就好了?大唐男子都似你這般,明明恨不得對方去死,明明很想要的東西,卻偏偏做出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嗎?』女子攤開手掌,一顆藥丸在手心靜靜躺著,女子的手指很是修長,卻並不纖細,有點嬰兒肥,肉肉軟軟的,骨架修長絲毫看不出來臃腫,讓人油然興起捏一把,揉一揉的衝動。
『你!要!什麼?』馬歸再無一絲溫文,盯著女子手上的藥丸彷彿一匹搖尾巴的狼露出森然獠牙,咬牙切齒地問道。這藥丸香味他熟悉無比,確實是真一丸。
女子又笑了,輕輕道出兩個字:『霸王』
羅歸如遭雷擊,盯著女子,不由自主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隱秘無比,就連他的師門也沒告訴,這次來南風鎮取金票只是個幌子,真正的圖謀正是一處純元秘境。
純元,第五階力量,縱觀整個莽葬大陸並無一人。傳聞手段通天,人間難見,也稱為仙人,純元大仙。
女子不語,只是手掌一番,一枚血色的小小令旗出現在手中,旗子隻手指長,旗面也不過寸許,三角形的旗面如被鮮血染透又幹涸了,黑紅顏色,上面用金戈鐵馬三個金色小字:霸王令。
『修元界傳說,一代純元仙人武破虛空,只在人間留下這霸王秘境,只有持霸王令方可進入。霸王共下四十九令,入得其中,生死天命,或可得其內寶物,霸王傳承,或死無全屍。我知道你也有一枚霸王令,因為你也找過周癲子。』
『周癲子無疑也得了霸王令,並且進去過。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黃仁義從他手上得了一枚骨書,後來被盜,而你找過他一次,然後他就再也不見了……我的交易就是,告訴我周癲子知道什麼,而後把你手上的霸王令給我,這顆真一丸就是你的!』
羅歸喉頭艱難地滾動一下,道:『你不覺得這個價格開得太離譜了嗎?一次進入純元秘境的機會換一顆真一丸?』
女子立即道:『不是一顆真一丸,是你一條命!你那群師弟想你死很久了,只是不好自己動手罷了,等到真正攀上血衣衛,你覺得你還有多少價值?仔細想想吧,你現在沒死,只是你的聰明師弟給自己留的一條後路而已……我猜你死後師弟們肯定會將你風光大葬。』
羅歸望著真一丹依舊沉吟不定,這個交易實在太過不對等。好比用一萬金票去換一個燒餅,明明白白的坑人。那女子已收起霸王令和丹藥站了起來,羅歸只感到眼前空間一窒:這女子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體型豐滿修長,罩在一襲寬大的紅色輕袍中,更顯得胸豪臀怒。隨著女子走動,周身彷彿有一股甜膩氣息彌散,馬歸只覺得籠罩其中,軟融融得幾乎想要睡去。
『進入純元秘境的機會,機會這東西很難說,誰能保證進去了就能拿到寶物呢?周癲子就是個例子。我倒不急,要命還是要一個機會,你自己考慮清楚吧。告辭了,如果想通了,在視窗掛一件衣服。』
女子說完,穿窗而出,飄然遠去。
羅歸臉色變幻莫定,愣愣地看著女子婀娜變幻的誘人背影在夜色中的屋頂上越來越遠,像極了一位踏著暗夜的妖精,極誘人,極危險。渾身突然一軟,連坐著的力氣都已失去,癱在床上。
羅歸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而後喃喃道:『銷魂蝕骨,大商,大羅天訣!』 臉色頓時變得與夜色無二。
蠻吼森林中,燕三從魂鬥中清醒走出鳥窩,已經初冬,涼風中帶著沁入骨髓的寒冷,吹拂在燕三裸露在外的面板上。
燕三的身體已經完全復原,新長出來的面板也深了顏色,新麥顏色的面板下是鼓盪的肌肉,整體看上去並沒有誇張的隆起鼓脹,甚至有些柔和,但稜角分明,精壯結實。
天王決的全方位淬鍊使得燕三的身體十分協調,他又長高了一些。燕三小時候並不十分高大,在長身體的十五十六歲年紀裡火急火燎地往上長,尤其自從修煉天王決,跟隨百里展天天吃香喝辣以來,身高就一絲絲地往上竄,最近一段時日,明明已經是少年的尾巴,還在拼了命的長,彷彿要將往昔的歲月補上來一般,此時應該和修長高挑的阿零差不多高了。
燕三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腦海中清明一片,眼睛閉上,雙臂展開,從三十米的高空一動不動,而後傾斜,一頭栽下。風聲呼嘯,吹得燕三腦後的亂髮成了一條直線,臨近地面,燕三雙手撐地,手臂彷彿不堪衝撞般順理成章地一彎,身體順勢前滾一圈,右腳重重抵地,硬生生消去勁力,現場唯留下半寸深的兩個手掌印和一個腳掌印。
化垂直墜落的巨大沖力為橫向滾動,再將橫向滾動轉為腿部的抵消,一撐一滾一頂,層層而上,三十多米的高度衝擊就此消弭無形,燕三毫髮無損地站起身,走向森林深處。
這就是近段時間燕三在天王相身上學來的一些東西,對身體的瞭解,對力度的掌控,對力量的轉化和深層次的瞭解,盡在這輕輕一跳。沒有其他武技那般絢爛和有套路,卻更貼近現實,更貼近原始和本能。
這是一叢林中一處山谷,石塊嶙峋,谷中一條溪水頑強衝破千萬山石圍堵,悠然往南風鎮的方向流去。燕三平常都是在這裡準備他和羅羅的口糧。這兒稍顯開闊,溪水難得地在山谷舒展開了身形,成了淺淺寬寬的一灘,視野也很開闊,是絕佳的休憩飲水之地,每日裡都有數不清的野獸來此飲水,有些心滿意足地回去了,有些不甘不願地做了等候在此地的猛獸腹中餐。
『咦?'
燕三悄然伏低了身形,山谷中傳來一陣陣獸吼聲,夾雜著嗷嗷慘叫和低沉威脅吼叫,此起彼伏,還有臨死獸類臨死前獨有的悽然哀嘶,亂成一團,那是狼,狼群!
凡獸中獅虎稱王,但最難惹的卻是狼。獅子和狼都是群體狩獵,狼更有紀律,也更危險,且狼群的規模大得多,呼朋引伴,比獅子更執著和隱忍,為了一隻落單的野牛能攆上幾天幾夜,一刻也不得停歇,最後野牛會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狼群將之分屍。這也是這種比狗大不了多少的野獸生存的根本。
蠻吼森林的狼更是惹不起的野獸,狼群裡面也有元獸。元獸狼群除了更兇殘之外,靈智也比一般野狼高上許多,它們學會了審時度勢,睚眥必報。只要招惹了它們,則群狼環飼,不死不休。除了高階的元獸它們不敢妄動之外,即便是同階的虎豹也得夾尾而逃。
燕三趴在山谷下風草叢中,悄悄抬起了頭,五十米開外,一名和他一樣裸著上身的男子背後靠著一塊巨巖,沉默無聲地與狼群血鬥。
這是一個兇狠的男子,看上去年紀只比燕三稍大,燕三甚至不敢肯定他是一個『人』,男子頭顱颳得溜青,臉上肌肉扭曲,不成人樣,眼神兇惡猛烈,牙也呲了出來,兩枚虎齒比常人稍長,看起來像一頭人形的獸。男子胸口部位紋著一頭白色的巨熊,手臂肩膊肌肉堅硬巨大,塊塊隆起跳動,雙腿粗壯,半伏著身子,毫不停歇地與撲上來的野狼鬥在一起。
男子戰鬥的姿態也似野獸,無招無式,或撲或拍或掃,身子始終半伏,間或甚至手掌撐地,如獸般飛奔。這光頭男子力量驚人,只要被他碰到的野狼無不筋骨折斷,如稻草一般拋飛出去,看像去好似陷入狼群死鬥,實際上卻是在狼群中肆意揮灑。
周圍還有二十多頭狼卻往來奔走,並不向前攻擊,不遠處的一塊山石上還站著三隻狼,盯著戰場,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