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從來不記仇,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要是報不了,那就很快拋到腦後,從不糾在心頭。本來他也是想進醉月樓混口飽飯,這下一切遂願,那打手一腳踢飛他的事情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當然,以後有的是機會』。燕三想;
燕三詢問了後院的打雜的小廝,知道這兒還管住,醉月樓附近被酒樓老闆包了兩座宅子,一棟供那肥得驚天動地的陸廚師住,一棟二層木樓就供這些小廝住,再加上醉月樓後院也有些空房間,盡住得下。於是燕三索性告了半天假,回小西街搬家。
陸胖子是廚師,也是後院管事,什麼事情他說了算,一見燕三血人也似,也就批准了。
燕三回小西街前,先到小河邊洗了大半天,這渾身血淋淋地回去容易嚇壞人,而後到自己的狗窩搬了東西,跟麴秀才招呼了一聲,說是『找到個正經謀生行當,不禍害小西街了。』麴秀才也沒什麼挽留,該教的都教了,只低聲叮囑燕三好好修煉『清風訣』。
小西街的街坊開始還防賊一樣防著燕三,見他大包小包,手提肩抗地像是要走,心頭都吁了一口氣,這半個月著實夠嗆!一個個大著聲招呼燕三,賣吃食的更是難得慷慨,往燕三懷裡塞東西,片刻功夫塞得滿滿當當,就當送瘟神。
燕三眼睛咕嚕嚕一轉,一副捨不得的樣子,努力憋出一星『感動』的淚水,道:『街坊們這麼捨不得我,要不我還是不要那活計了,還在小西街找點活幹吧!』
大家一愣,片刻後一個個死諫:『三兒啊,莫誤了發財的機會,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金錢遍地,你快去吧,隔個四五十年後衣錦還鄉,到時候我們也有面子……』眾人半是歡送,半是拽推,將燕三扯得腳不沾地往外走,就屬賣油條的王老頭推得最兇,難為他一把年紀,掙得臉色血紅如同抹了一層胭脂。
到了街口,眾人心情大暢,李嬸的臉上都能笑出花來,裝模作樣道:『好走啊,臭小子,記得回來看我們。』
燕三嚴肅地回答道:『我做活那地方離這裡也不太遠,每隔兩三天就回來看你們!』
李嬸臉色大變,後面喘氣的一大批人立即氣血衝腦,齊喝一聲:『滾!!』七八隻大腳朝燕三屁股踹去。
燕三揹著一身東西往前一竄,動作輕靈無比,回頭鼻子一皺,眼睛一翻,做個鬼臉,一溜煙跑了。在他背後,一堆人又看了很久,一方面是怕這小子又偷跑回來,另一方面卻是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心裡居然真有些捨不得。
回道醉月樓,陸胖子正在訓話,燕三悄悄放下行囊,走進一群雜工小廝裡面。
這裡面大部分都是做雜工的漢子,高矮肥瘦不一,也有兩三個如燕三一般年紀的半大孩子,不過一個個老實巴交,一臉怯生生的樣。
『這醉月樓後廚也是有規矩的,我勸大家最好是不要觸碰規矩,多做事,少耍心眼,不得打架鬥毆,有事兒要拳頭說話也可以,明刀明槍來,就在這單挑,但打過算數,不得糾纏;不許欺瞞管事……』
看不出那胖子團團呵呵的,一說起正事還一套一套的,也有種不怒而威的威風,至少那幾個半大小子一個個聽得就差拿筆一字字記下來了。燕三從小就沒什麼規矩,聽了一會就覺著膩味,正要開小差,陸展陸大胖子突然一指人群中一個黑瘦漢子,大聲道:
『錢光,出來!』
那黑瘦漢子臉如刀削,雙頰深陷,上唇幾根老鼠鬚子又亂又長,三角眼睛精光四射,左右亂瞄,轉個不停,一見就知道是個奸猾角色,時刻在算計別人。見到陸胖子叫他,眼睛先一通亂轉,而後走出人群,對陸胖子不情不願作了個揖,口稱:『陸管事!』
陸展袖子一甩,將手背到身後,只是胳膊太肥,肉太多,那手根本近不了身,斜斜地指向後方,表示那麼個意思,燕三看得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是辛苦。
『你也是今下午入的醉月樓吧?』
『回管事,是的,聽到醉月樓招工,小的第一個就跑來了,幫著幹了半天活了!』錢光眼睛一轉,殷勤回答,姿態放得極低,還不忘表下功勞。
『哦,那醉月樓的規矩你也是早就明白的了?』
『是是,明白得,小的聽得十分仔細,在管事訓話前小的還跟後來的人教導來著。』錢光前恭後倨,自從作了那個揖之後,腰就那麼半彎著,沒直起來過。
『勾結外人,欺壓同僚,按醉月樓規矩,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