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甲是被一陣冷雨當頭澆醒的。
醒來之後,他一時間很有些不明所以。
他分明記得,前一刻還在他秋夕居的院牆之外,正打算翻牆進去探一探他的珺表妹,誰料後頸驀地傳來一陣劇痛。
而待他再睜開眼時,他卻又回到了半山閣外的松林裡。
程甲坐起身來,伸出一隻滿是泥汙的手,扶著還有些發暈的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當他垂眸看見自己身上的衣物之後,他險一險當場驚叫出聲。
他居然居然衣冠不整?
原本披在身上的那件大氅已經不見了,程甲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翠藍色的長衫,而那長衫的一角已經高高掀至腰部,便連綁在腰上的汗巾子亦不見了,那褲子鬆鬆垮垮地掛在肚臍處,他動作稍大一點兒就能掉下來。
這個發現差點兒沒讓程甲昏死過去。
自來到金陵之後,程甲因心慕金陵繁華都城風流,便很是往南樓瓦子巷那一帶走過幾次,深入地瞭解了一番此地的旖旎風華。
這其中最叫他驚訝的,便是那小倌館了。
程甲的幾個朋友曾說過,那小倌館裡頭皆是些俊俏風流的少年,最是溫柔體貼小意兒殷勤的。又有人道京裡的貴公子們也很講究這些,進出帶的小廝亦皆是清俊雅緻的,亦僕亦伴。還有人道一些容貌俊秀的寒門子弟,為求一個出身,亦有暗裡與貴公子來往的。
聽了這些話,當時程甲便有些自危起來。
以他這般風流俊秀的模樣,他真怕被哪個貴公子看中了。來個霸王硬上弓,那他可就毀了。
他程甲只愛俏佳人,對男人可一點兒沒興趣。
可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怕什麼來什麼嗎?
程甲看著身上凌亂的衣物,一時間直是欲哭無淚,他也顧不上大雨澆溼了全身,只咬牙翻開衣衫看了看身上。
還好。身上還是乾乾淨淨的。並沒有什麼印記。他又暗自感知了一下身體的某個重要部位,沒有劇痛的感覺,也沒什麼異樣感。
程甲撥出一口氣。胡亂穿好了衣物站起身來,這才發覺自己已是全身溼透,直被那冷雨澆了個透心涼。
他向身上看了一眼,一時間又覺得萬分懊惱可惜。
他才換上身的一件簇新的翠藍色長衫。已經被雨淋得不成樣子,再也不能穿了。
這可是程甲好容易才跟表姑母鄭氏要來的料子。又是那珂表妹親叫針線房上的人給制的新衣,原想風風流流地穿給珺表妹看的。誰想這一身新衣還沒出松林,便就這麼泡了湯。
程甲心中無比惱恨,又覺萬分狐疑。不料此時一陣雨隨風至。他不免迎風打了幾個大噴嚏,一時間涕泗橫流。
此刻的他哪還有半點倜儻風流俏公子的模樣,直如落湯雞也似。
當他敲開半山閣的院門時。那應門的丫鬟差點沒認出程甲來,又見他衣冠不整。身上的衣衫鬆鬆散散地掛在身上,那淋溼了的頭髮更是粘了一頭一臉,看上去很是不成樣子。
那丫鬟沒敢多問,將程甲接進院中,自去燒熱水為程甲準備香湯沐浴不提。
卻說此時,劉筠與孟淵方才坐上了馬車。
雨下得很大,一陣陣急急的雨聲拍打著車頂,那聲音,寂寞而又寥落。
劉筠脫下細針蓑與斗笠,向孟淵身上微溼的袍角看了一眼,眸中閃過一絲未名的神色。
孟淵神態自若地撣了撣衣襟,問道:“公主的禮帶到了?”
劉筠的臉上便露出了一個寵溺的笑容,道:“福安打小就心善,特意叫我把東西送過來,說是辛苦傅四姑娘替她應戰。”
孟淵聞言眸光微閃,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