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會結束時,群臣從奉天殿前門退出,而朱允炆則從奉天殿後門出來,返回乾清宮處理政事。在回到乾清宮之前,朱允炆喜歡繞著謹身殿、華蓋殿走上幾圈,舒展一下身體,順便清醒一下腦子,消化一下朝會上得到的訊息。
今天也不例外,只不過朱允炆散步的時候,發現了在殿後等待的楊榮,就叫了他過來一起散步,楊榮自然喜出望外,趕緊跑了過來。
“勉仁,你覺得周新的話有道理嗎?”
散步的時候,朱允炆順手將周新的奏摺給楊榮看了看,然後問他的看法。
楊榮一目十行,很快就將奏摺看完了,同時思索著陛下讓他看這個奏摺的用意。待聽到陛下的詢問時,下意識的道:“陛下,臣以為,周新所說的‘陛下為承前繼後之君,一舉一動都為後世法效’,是對的!”
“對?”朱允炆猶豫了一下,有些悵然所失的道:“那麼你也認為不應該處置蹇義?”
“不,臣以為應該處死蹇義,以儆效尤!”
“嗯?”朱允炆愣了一下,停住腳步:“這是為何?”
“陛下,請恕臣直言,陛下登極以來,對皇權威脅最大的其實就是藩王,先帝寵愛諸位藩王,將他們分封在國內要害之所,同時給了他們很大的權力,他們不僅擁有護衛軍,還可以節制附近的文武官吏,甚至還擁有起兵靖難的特權,燕庶人謀反,靠的是其手下的強兵,在這方面,朝廷擁有的優勢很大,剿滅叛亂並不難。”
“但楚王之亂則不同,他是透過勾結朝臣來窺伺皇位的,如果沒有夏原吉作為內應,他即使勾結了李景隆,也無法在京畿附近隱藏上萬的軍隊;同時如果沒有蹇義這些見風使舵之徒的默許,楚王恐怕也不敢有這樣的心思,而且臣敢斷言,蹇義必然是楚王規劃中的重要棋子。”
“如果這次赦免了蹇義,那麼再有官員結交藩王該當如何?”
聽了楊榮的話,朱允炆輕輕握了握拳頭,他明白了楊榮的潛臺詞,那就是燕王之類的謀反不會再出現了,以後的藩王進取方式應該是楚王式的,而他們的手段必然是結交朝中大臣,伺機而動,想到這裡,朱允炆不由得有些後悔留楚王一命了,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
“勉仁,你看的很遠,蹇義死不足惜,否則不足以震懾宵小之徒!”
“陛下聖明!”
“那麼,”朱允炆停下腳步,揮手屏退眾人,低聲道:“勉仁,朕沒想到朱楨如此不要臉,捨棄了所有的子嗣,留下了自己的性命,朕擔心他會不會賊心不死呢?”
“這個,”楊榮回頭掃了一下週圍,發現最近的劉振也在兩丈開外,所以他定了定神,低聲道:“陛下,從楚王府出來,微臣一直在想這個事情,不過臣以為也很簡單!”
“簡單?”
“是啊,只要讓人將朱楨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事情傳揚出去,那麼他的名聲就徹底臭了,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了!”
“哦,”朱允炆眼前一亮,連聲道:“這倒是個辦法,你去辦這個事情吧。”
“微臣遵旨!”
......
刑部侍郎周新、都察院左都御史練子寧和大理寺卿胡閏到乾清宮請旨,卻沒有得到對於蹇義的赦旨,只得到了一句話:“如蹇義這般首鼠兩端之輩,如不處置,何以警戒亂賊?”
周新還待分辨,卻被練子寧拉住,而大理寺卿胡閏則是欲言又止,最後卻只留下一聲嘆息。
“練大人,為何拉住下官?”
走出乾清宮後,周新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對練子寧道:“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練子寧望了周新這個昔日的下屬一眼,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蹇義確實罪不至死,但是他的死,卻可以讓許多人不再因為‘交接藩王’這個罪名而死,你明白嗎?”
周新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他轉頭看了看大理寺卿胡閏,又轉頭看了看練子寧,顫聲道:“難道為了這個目的,就可以草菅人命了嗎?二位大人今日不言,難道就不怕有一天,蹇義的下場落在二位大人身上嗎?”
“難道我們言了,就有用嗎?”
是啊,有用嗎?
周新回頭看了看越來越遠的乾清宮,突然間悲從心來,嚎啕大哭,練子寧和胡閏大驚,連忙拉住他,苦苦勸說,周新卻止不住悲泣,直到出了午門,才止住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