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間八） 人與鬼，從來都是殊途。……
“為了一個擁抱, 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青時。”雲舒唇角微微揚起，笑道。
青時的身體明顯一頓, 氣息滯了一瞬，卻也很快恢複, 他將她的腰箍緊：“什麼時候發現的？”
“嗯……現在。”雲舒笑得有幾分得意。她自覺透過這些日子的相處, 還是有些瞭解他的，尤其是看他算計了妄燭神君的心髒, 去換取另外四朵根本不為人知的夢花之後。
玉瓊仙府的掌門林盛易那拙劣的要挾, 她都不屑, 那他更不會輕易就入局, 當時聽他應下，她便知曉他定然又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你分明就記得溫溪虞, 她生下了你。”
他將腦袋深埋在雲舒的脖頸處, 貪婪地吸著獨屬於她的氣息：“嗯, 我都記得。”
他的語氣平淡，緩緩講述：“我記得, 還未出世時浸在羊水中的樣子, 記得她親手用剪刀剪下連著我與她的臍帶，更記得她帶著只幾個月大的我四處漂泊, 無所依靠。那時，每當有人問起她的姓名，她就會說, 她叫溫溪虞。”
他的聲音無波無瀾，像是在敘述著一個與他毫無相關的久遠故事。若不是今日她的發現，這個無人知曉的故事似乎就要被無聲遺忘。
雲舒抬手輕拍他的背，彷彿是哄小孩的姿勢那般, 道：“你以後，不要再去這樣對待自己。”
她自從浮海幻境回來之後便一直都在想，他在蔽月的藥方上那般幫她，這次遇上溫溪虞的事又這般費心思，簡直……是將她的憐憫都要盡數收納，她如何還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可遇到溫溪虞這事，反而是提醒了雲舒。人與鬼，從來都是殊途。
有些話還是要與他說清楚比較好。
“青時，”雲舒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示意他放開些：“好啦好啦，我之前答應過你，還欠你一頓飯，走吧，帶你去吃點好的。”
“再抱會，”他稍稍放開了些，聲音聽著像撒嬌的喵咪：“好不好……”
“就一會哦。”雲舒探著腦袋嘗試跟他討價還價，結果就是下一刻又被抱得死緊。
他真的很喜歡緊緊抱她，在她的脖頸旁邊化作貓咪一般蹭她。
雲舒：“癢。”
青時：“那松開一些。有好點嗎？”
雲舒怒了努嘴想著：根本感覺不到哪裡松開了。
“我們明天再去試試溟泉，帶上巫遙一起過去看看，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她說。
“不必了，”他在她耳畔邊輕聲說著：“溟泉被林盛易鑿通，用於滋養溫溪虞的魂魄，染了她的死氣，就目前來說，已和普通無靈氣的泉水別無兩樣。”
雲舒噌的一下扒開了身上的人，憂心道：“那怎麼辦？！你……你怎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到底怎麼想的啊？！自己的地魂，為何一點都不顧忌？！”
她越說越氣，幾乎要用眼神把面前這人瞪穿。
青時卻看著她這樣失笑，說道：“垚山靈海本就靈氣充裕，溟泉若再蘊養二十年，便可恢複往昔。”
“二十年？”雲舒驚了一下，她微微顫動眼睫，眨了眨，轉而又沉下一口氣，目色有幾分失神。
青時看她神情凝住久久不動，發覺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還是不該這麼逗她，難得急切地補充說道：“怎麼了？我沒事，你別擔心，鋪子裡很多靈丹妙藥，可緩解不適，二十年彈指一揮……”
“二十年後，大概我早已歸寂天地，見不到你恢複了。”她將雙眸從遠處緩緩移回到他身上，看著他，唇角浮起一絲極淺的笑意，說道：“若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年，你便見不到我了。”
言辭肯定又淡然，似隱隱有微風從她身邊滑過，掀起黑色衣袖輕舞，她像是一朵無根的黑色花朵，迎著風飄搖，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帶走。
與地獄之息結契的時限為一千年，她的湮滅之期已經所剩無幾，偏生在浮海幻境又遇上焦天，吸食了她的一部分生命力，想來，如今可能甚至連五年都不足矣。
青時抓著她的手收緊，甚至有點用力，將唇抿成了一道，盯住她不說話。
待雲舒再要開口，忽而覺得一陣熟悉的惡心感湧上胸口：“呃，嘔！”
這癮毒也來得真是時候，提醒她，反正也時日無多，這毒解不解的，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