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倫寫完贖罪券,笑著轉過身體,將戴著聖庭高職人員身份戒指的右手伸向以諾,示意以諾親吻戒指,並說:“你該笑一笑。”
他戴著戒指的那根手指受過傷,指尖和指甲都嚴重變形,像一根扭曲的枯藤,以諾膝行向前,親吻著這根手指上的戒指時,即使他脖頸空無一物,也有種自己被掐住了喉嚨的窒息感,他卻還得保持著笑容。
默倫垂眸睨著以諾,又問:“我記得頌恩歌劇團給你們送了新的唱詩袍?”
以諾輕輕點頭:“是的。”
“下次穿來唱歌給我看看。”默倫也頷首,“你的歌喉非常美妙,男爵大人非常喜歡,如果沒什麼問題,等瘟疫結束,以後就由你領唱贊美詩吧。”
以諾服從道:“是……”
“好了,看,你現在笑得多漂亮。”默倫將贖罪券遞給以諾,“現在,笑著從這裡出去吧。”
以諾雙手捧過贖罪券,視線又開始有些模糊。
離開默倫的房間時,他聽到默倫在背後“鼓舞”自己:“開心點,以諾,我們即將共同歡送一個被赦罪的靈魂升上天堂。”
——被赦罪?
彌瑞爾的媽媽是有罪的嗎?
以諾不這樣覺得,他只是擔心彌瑞爾的媽媽沒有做夠善事,怕她的靈魂還要進入人間進行一次輪回,也是為了完成彌瑞爾的遺願,才一定要拿到這張贖罪券而已。
他不認為彌瑞爾的媽媽是有罪的。
默倫才是有罪的,但默倫一定能上天堂,因為他可以給自己寫贖罪券,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獲得赦罪。
想到這裡,以諾發現自己竟然笑了,他沒有一點快樂的情緒,卻始終笑個不停。
他沒有再掉眼淚,將那張贖罪券帶回了彌瑞爾家。
而彌瑞爾的媽媽緊緊攥著那張贖罪券,在傍晚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前,滿足地停止了呼吸——她死前應該是幸福的,她可以不用再忍受病痛折磨,唯一的孩子也將步入聖庭,成為人人景仰的光明魔法師,前途一片光明,等到百年之後,他們會在天堂裡相聚。
可惜這樣美好的願景並不全部是真實的。
以諾沒再找安託尼大修士幫忙,因為伊甸鎮裡的瘟疫情況越發嚴重了,每個修士都忙得腳不沾地。哦,除了默倫,不過他的腳現在也沾不了地。
“我知道那是你幹的‘好’事。”以諾準備把彌瑞爾的媽媽葬在彌瑞爾旁邊,他獨自鏟土挖墳,期間一直和彌瑞爾的墓碑聊天,“彌瑞爾,你完蛋了,你現在肯定在地獄裡。”
“我為你撒了好多謊,還欺騙了你的母親,她現在到了天堂,肯定已經發現你不在那裡了……我也完蛋了。”
“我以後會每天幫你禱告,你在地獄裡也一定要虔誠地懺悔自己的罪孽,這樣才能早日升上天堂,和她相聚。”
最後,以諾在彌瑞爾的墓碑旁坐下,像他以前和彌瑞爾並排一起坐時那樣,將頭靠向冰冷的石頭,閉上眼睛輕聲喃喃:“……地獄是什麼樣子的?你在那裡傷口還會痛嗎?”
死寂的墓地裡,無人會給予他回應。
再次睜眼時,以諾以為自己死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比自己還像天使的小男孩,他也有著燦爛的金色頭發,但不是卷發,垂順地貼在臉側,眼睛則是溫暖的黃綠色,熠熠閃閃的,像一顆淬火而生的橄欖石,那是一種名貴的漂亮寶石。
“哥哥,你醒啦?”
看見以諾睜眼,他拎著一個浸過冷水的毛巾貼過來,幫以諾額前變熱的毛巾換掉,然後叫著安託尼大修士的名字跑了出去。
“以諾,你終於醒了。”安託尼大修士很快就走進了宿舍,摸摸以諾的額頭告訴他,“你生病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是維託裡德一直在照顧你。”
“……維託裡德?”以諾唸了一遍這個從未聽過的名字。
綠眸小男孩誤以為以諾是在叫自己,軟軟的身體又貼過來:“哥哥?”
“他是維託裡德。”安託尼大修士摸摸綠眸小男孩的頭發,簡短含蓄地為以諾介紹,“小唯是神殿前天新收養的孩子,現在住在西蒙以前的床鋪那。”
神殿只收養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