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5
一直在網咖待到了晚上十點，葉瀟才起身回了家。
有時候比起牢籠一樣的學校，他更不喜歡家裡那種空無一人的冰冷。記憶裡父母從來沒在家停留過一個禮拜，永遠都在為了賺錢而忙碌，以至於連理會他都成了麻煩。他始終記得某次葉婉容勉為其難耐著性子聽完他哭哭啼啼的傾訴後，沒什麼情緒地告訴他：“下次如果只是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不要打電話浪費我的時間了。”
可就是這樣的父母，卻覺得他們給了自己足夠的恩惠，進而要求他乖乖聽話，叫他少做一些離經叛道的事情。
一想起這些，葉瀟的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似嘲諷又似悲哀的笑。
計程車在高檔小區的門口緩緩停下，葉瀟推開車門下車。深冬的夜晚寒氣刺骨，冷白的月光鋪灑而下，他長出了口氣，在原地站了一陣，才慢慢地朝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那座熟悉的房屋出現在視線盡頭時，他卻猛然停住了腳步。
——家裡的燈竟然是亮著的。
這麼晚的點鐘點工肯定已經走了，簡霖鴻前幾天又去了隔壁市出差，這會兒能出現在家裡的，只可能是他整天在公司加班的母親葉婉容。
葉瀟眼底的情緒冷了幾分，他忍住扭頭就走的沖動，慢騰騰地上前，伸手用指紋開啟了門鎖。
水晶吊燈柔暖的光芒隨著開啟的門扉傾瀉而下，地熱將整座房屋烘得暖熱。葉瀟彎腰換鞋，一隻通體雪白的布偶貓原本正趴在羊毛地毯上打盹，聽到開門的動靜，它睜開黑寶石般的雙眼看了過來，在看到葉瀟時它“喵”了一聲，站起來走到葉瀟腳下蹭了蹭。
“球球。”葉瀟心中的煩躁頓時消散了幾分，他叫了一聲布偶貓的名字，將它抱起來溫柔地撫摸著它的脊背。球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腦袋往他懷裡鑽了鑽，黏人的模樣簡直讓人完全捨不得松開手。
然而葉瀟只是隨意地安撫了它兩下就重新把它放回了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自己去玩。球球有些不開心地扭頭叫了一聲，順著樓梯飛奔回了二樓的貓窩，沒再下來了。
直到它的身影消失不見，葉瀟才走進了屋裡。他隨意瞥了一眼，不出所料地瞧見客廳的真皮沙發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
那是個面容姣好的婦人，深棕色的長發盤在頭頂，即便是穿著家常的絲綢睡衣，卻也難以掩蓋她雍容華貴的氣質。似乎是太過疲倦，她半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細眉間一片疲憊。
單看她的容貌，完全無法想象她有個十九歲的兒子。
聽到門口的動靜消失，葉婉容皺了皺眉，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看向葉瀟。
葉瀟淡淡地打了聲招呼：“媽。”
葉婉容掐了掐眉心，並沒有應這聲招呼，而是單刀直入冷冷地問：“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了？”
葉瀟最煩她問這種東西。因為每次他們談論起這個，不管開始多麼心平氣和，最終都會鬧個不歡而散。
他實在沒心情和葉婉容吵架，因此只是敷衍地說：“有點事情耽擱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回房間了。”
說完，他就準備轉身朝樓上走去。
葉婉容冷冷喝止了他的動作：“站住。”
她的聲音一冷下來，頓時就透出了一股身為上位者的不怒自威，連帶著原本溫和可親的偽裝都徹底消失殆盡。
葉瀟停步。
葉婉容拿起茶幾上的普洱茶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接上了之前的話：“我原本還想溫和一點，但你還是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態度，那就別浪費時間了。”
“真是出息了啊。”她嗤笑道，“放著好好的書不讀，整天逃課去網咖還嫌不夠，想要去打電競了？怎麼，你有這個本事嗎？”
葉瀟怒而回身：“你監視我？！”
“你的事情，我憑什麼不能知道。”葉婉容冷漠地看著他，理所當然地回答，“葉瀟，我很忙，沒那麼多時間盯著你，許多事情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過去了，但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還去了什麼電競基地。”她無比嘲諷地冷笑了一聲：“真以為自己遊戲打得不錯，能當飯吃了是吧？”
葉瀟失神地望著葉婉容的臉，只覺得如墜冰窟。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母親如此陌生。雖然他始終得不到她的認可，但他卻一直相信，只要他表現出足夠的熱愛，他的母親就一定可以理解和尊重。
可剛才葉婉容的一番話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逼迫自己做那些不願意做的事情，只為了不讓他們失望呢？
葉瀟慢慢地抬起眼。
“是啊，反正我也不是什麼讀書的料。”他插著兜，漠然地開口，“與其在學校裡浪費時間，還不如去打職業試一試，你說是吧？”
葉婉容端著骨瓷茶杯的手一頓。
但很快，她就臉色如常地放下了茶杯，微微點了下頭，說了聲“好”。
然後她平靜地指了指大門，說：“既然這樣，就別進這個家門了。”
夜半時分，四下裡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