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車揚起沙塵,在沙丘脊上掉頭,上面的怪物開始轉身打量他的武器架,就像是一個正在猶豫用哪把尖刀開膛的屠夫。
麥哲倫被怪物漫不經心的一瞥刺痛,狂怒地用僅剩的一支左手支撐著自己想要站起來,但這是無用的掙扎。
怪物最終還是選定了用來收割的鐮刀,那是一柄長得誇張的鐵矛,尖端如同昆蟲的節肢,帶著猙獰的黑色鋸齒。
當它被放在武器架上時,旁邊的武器遮掩了它的怪異與危險,而當怪物將它伸出戰車,遙遙指向地上的麥哲倫,那黑色的長矛冰冷得令人窒息。
麥哲倫放棄了站起來的徒勞嘗試,殘存的左手伸到右邊,摸到了一截斷臂。他張大嘴露出尖牙,掰開自己的手指,從中間拿出海怪長劍。
然後戰車開始衝鋒了。
長矛與長劍交錯而過。
半截黑色的矛尖落到沙丘上,安靜地鑽進沙塵。
戰車停止,迴轉。
怪物側著身看了麥哲倫一眼,臉上露出一個不屬於人類的笑容。它從武器架上取下下一個奪命兇器,注視著長劍。
麥哲倫的內臟正混著鮮血流淌,綠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開花、結果、枯萎,舔舐著他的傷口,無限放大了痛苦,雪上加霜。
但當戰車衝過來的時候,麥哲倫還是舉起了左手。
第二次碰撞,一截劍刃消失在沙丘下面。
怪物笑了,它的嘴是黑色甲殼上一道裂縫,裡面是漆黑的未知,從中飄出一陣霧氣,在沙漠冰冷的夜空中瞬間消散了。
高大得足以稱為怪物的駱駝蹄下揚起沙塵,戰車身後留下深深的車轍,落花飄散。
第三次,兩截鋒利的刀刃刺入沙塵。
麥哲倫碎裂四散的大半個身體正在恢復。
那是違反常理的事情,但他對此毫不意外。
怪物走下了戰車。
它狂笑著殺死了駱駝,在血泊中撿起最後一柄武器,然後等到了它等待的那次攻擊。
麥哲倫踏前一步,高舉長劍豎直劈下,海潮的聲音迴盪在夜空中,然後戛然而止。
怪物手持一對奇怪的短刃,擋住了長劍。
麥哲倫笑了,拿回變成碎片的大半身體讓他感覺自己已經奪回了一切,他甚至敢向一位神明揮舞長劍。
於是兩個黑色的人影再次碰撞在一起。
它們腳蹬沙丘,互相揮舞著武器,在黑色的甲殼上製造傷口,帶出暗紅的血花。
這是一場狂亂的雙人舞,只不過踏錯舞步的人得到的不止是舞伴的抱怨。
麥哲倫狂笑著揮舞長劍,海潮組成的利刃切入沙丘,揚起沙塵,沒有遭遇一絲阻力,卻沒能像他希望的那樣奪取怪物的生命。
怪物就是他的影子,他們一起對著映象狂舞,期待著瘋狂的神明賽特做出選擇。
然後從沒向賽特祈求過的那個人看到了沙暴的微笑。
麥哲倫在怪物的利刃觸及他心臟的那個瞬間把長劍送進了對方的喉嚨。
怪物張大嘴狂笑著,破碎的喉嚨裡只能發出液體噴湧的聲音。
麥哲倫的心臟被攪碎了。
他清醒,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世界重新有了色彩,沙丘上安靜的黑色怪物們發出了狂熱的吶喊。
黑沙暴降臨了。
那是從天而降的一團寂靜的黑暗,沙塵翻湧,卻悄無聲息。
麥哲倫看著自己被沙塵籠罩,一個黑暗的高大神明朝著他俯下身體,一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他。
心跳回來了。
那是響徹四野的戰鼓聲,鼓動著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