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一站在沈正門外,安靜地等待著。
他並不知道,門內的儒家弟子們正進行著怎樣激烈的爭論。
“衍聖公死於非命,屍骨未寒,那墨一是最有可能的兇手,就算不是,墨家也脫不了干係,讓他進門,我等有何面目去見衍聖公!”
“我們終究沒有證據,而且墨一已經來了,我們難道要閉門不見嗎?他人要是見了,還以為我儒家怕了墨家,流言洶湧,不會有平息之時。”
孔平安死後,儒家經歷了一段混亂的迷茫與爭吵,三賢剩下的兩位各執一詞爭論不休,其他人更是為了諸如兇手到底是誰,要找誰報仇,要不要繼續孔平安生前堅持的支援三皇子等等事情吵得不可開交。
但當沈正獨自覲見,帶著皇帝的承諾回來之後,儒家便沒有了爭議,一致推選沈正為儒家之主,就如同墨一之於墨家。
所以這次墨一的突然拜訪有了不同以往的特殊含義——這是儒墨兩家首腦的會面。
雖然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但在場的儒家弟子們傾向於,墨一知道他的拜訪意味著什麼。
而極少數人,包括沈正在內,還有另一層顧慮——墨一的出現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儒墨兩家沒有和解的可能,就算是為了儒家的未來願意做任何事情的沈正也一樣這麼想,但如果皇帝想要看到一個絕對恭順的儒家,那拒絕這次會面就是絕對的錯誤。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題,而他們的時間所剩無幾。
墨一站在那裡越久,知道的人就越多,那是儒家眾人最不想看到的。
如果訊息傳開,流言四起,那無論最後的選擇是對是錯,儒家都會處於不利的位置。
但時間越是緊迫,就越是難以決定,對儒家而言,他們無力承擔選擇錯誤的後果。
沈正站在人群最後面,皺著眉頭,對紛亂的爭執視而不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一切的一切,最重要的是皇帝的態度。
無論墨一想做什麼,甚至做成了什麼,只要與皇帝想要的不同,那都無法威脅到現在的儒家。而無論儒家做什麼,只要違逆了皇帝的意思,那結果都只有失敗。
真正危險的是,如果是皇帝讓墨一來見沈正,那閉門不見就可能招來災難。
沈正覺得,自己大概找到了關鍵之處。
如果墨一是為了自己或者墨家來找沈正,那沈正就根本沒有開門的理由。儒墨兩家永遠不可能重歸於好,而無論沈正對墨一這個百家第一有再多好感再多敬意,他都不會在儒墨重歸於好之前和他見面。
唯一的例外,就是墨一的到來是皇帝的意思。
這並非沒有可能,甚至可以說,非常有可能。
皇帝對沈正直白地表示了他現在關注的東西,為了北方的戰事順利,他甚至願意直接向儒家讓出江南的一切,那現在讓墨一來向儒家低頭,以安江南士紳的心,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到了這裡,沈正覺得自己的思路已經抵達了正確的方向。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皇帝藉著墨一在警告儒家。
沈正心中閃過一絲無奈,他抬頭看著眼前爭論不休的同道,無聲地嘆了口氣。
“行中,感慨就先收一下吧,早作決斷。”
於文低聲安慰著沈正,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現在的儒家實在太過放肆了。
原本孔平安的死讓儒家上下人心惶惶,但沈正覲見之後,帶來的好訊息令儒家弟子們陷入了狂歡,恰巧在此時進京的西林先生顧園更是讓所有人都拋開了一切顧忌。
就在這短短的幾天之中,沈正耳中全是江南的儒家弟子們製造的各種混亂,令他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