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修)
許知恆好像並不意外他們會出現在這裡, 在見到幾人時態度坦然, 還依次和他們打了招呼:“原本怕驚擾你們,就打算自己一個人來,抱歉。”
林晗也朝他鞠了一躬:“許教授。”
陸安和對這件事更在意一些, 也沒有拐彎抹角:“許教授, 您認識他?”
許知恆沒否認, 點了點頭, 聲音低了下來。
“我算他的……半個親人。”
其實事情並不複雜,季萌關心別人總比關心自己多,幾乎不怎麼提自己的事,而軍校管理嚴格, 在透過政審後與親人聯絡本來就少,他自己不說, 就沒幾個人知道。
陸安和很明顯僵住了:“難道您是他說的……可是他不是有自己的父母嗎?”
“在我剛工作的時候,因為個人原因,在平民區待過短暫的一段時間。”許知恆說道, 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無奈, “我是在那時候撿到他的。”
“我其實對小孩子沒什麼興趣,更何況就算我不管他, 他應該也能好好長大。”
早先人們貧富差異大,平民區和富人區的oega幾乎是兩種生物, 一種靠身體和資訊素艱難生存茍活,另一種則被細致地儲存呵護,像精美又絕妙的藝術品。
平權運動稍稍緩解了一點這種情況, 但這種思想總沒法一下子全都擯除。
所以還是有不少oega會為了生計委身屈服於覬覦他們身體的apha,有些apha素質不夠或沒有責任心,根本不知何為憐惜,甚至肆無忌憚地成結——反正只要不完全標記,那麼他們總能尋到更喜歡的。
後來議院開始修訂各種措施補救,而新生命畢竟是最寶貴的,不論貴賤。
因此關於新生兒的福利保障越來越完善,一些oega無法養活自己,就會將孩子交由福利機構統一養育,最終重新成為國家的新鮮血液。
“但我最終沒把他送過去。”
“也許因為我是研究生命科學的,”許知恆回憶,“也可能是當時他的眼神太亮,我根本沒有辦法不去管他。”
“——即使我本身也沒有那個能力。”
許知恆在說起以前的事情時,眼神總帶著一點憂鬱,好像無論過去多久,這些事都會永遠刻在他的心裡,伸手拂去因時間久遠而蒙上的灰塵,所有的回憶又紛至沓來。
本來在這個第二性別當道的時代,親緣關系之所以牢固,往往都是基因和資訊素的繼承和遺傳,而一個oega想要自己養大一個孩子,必然要遭受更多異樣的眼光和非議。
“但小萌真的很聽話,”許知恆說,“他是我見過最聽話的孩子。”
“我養了他十五年。”他嘆了口氣,“我沒有養過孩子,他想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他說喜歡紅莓花,我找不到,就親手給他做;他不喜歡我的專業,我也不勉強他;他說以後要開機甲、做軍人,我從來沒有阻攔過。”
“他叫我爸爸,說他每天都很開心。”
“只是……我還是對外隱瞞了我跟他的關系。”
幾人都安靜下來。
事實上,許知恆這麼做並不能說有錯,即使是學術界,在分了層次以後,上流人士並不感興趣這種獨身oega養育孩子的故事,他們只會猜忌許知恆以前是不是有過什麼故事,能不能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小萌從來不介意這些,他甚至說,只要能幫得上我,怎麼樣都可以。”
許知恆的手下意識握緊了,嗓音似有悔意:“直到曾經生了他的oega找上門來……說他現在已經有了完美的伴侶和生活,一定會重新對小萌好,說要把他帶回去。”
“我同意了。”
“當時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更何況小萌沒有拒絕。他的親人回來了,我也可以繼續專心的研究,有空去看看他就好。”
後來的事,許知恆沒有細說,因為他說他自己也像成了一個局外人。
他不知道他的親生父母對他如何,而季萌考入了軍校,在嚴格的管理下,許知恆幾乎接觸不到他,後來季萌一畢業直接分到了邊區,更是交流甚少。
再後來,就是許知恆從別人口中聽說了季萌身故的訊息。
長久的沉默後,許知恆才緩緩開口:“抱歉。這件事沒跟你們彙報。”
“我跟他連收養手續都沒有,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不配被他稱作爸爸。”
“但他,還是很好、很聽話的孩子。”
“一直都是。”
許知恆最後還在埋怨自己:“都怪那時候年輕氣盛,腦子裡只有研究和進步,別的事都不會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