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不再受欺淩和侮辱
金成鞋材所在的工業區和麒麟灣工業區同屬鳳凰山派出所的管轄範圍內。社群警派車去金成把當事人帶走,來回需要一個小時,宋洲坐林文婧的車從洛詩妮的檔口出發,只需三分鐘就抵達派出所的大門口。
短短一段隔著河的路,宋洲從林文婧那兒大致瞭解了情況。膨脹劑、發泡劑等化工産品是pvc鞋底製作過程中必不可缺的原材料,華龍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是這領域數一數二的經銷商,和絕大多數鞋底廠都有合作。宋洲問:“所以他派他兒子來你車間溜達一圈,是為了接生意?”
林文婧嗯了一聲,但並沒有點頭。
說是接生意,其實也不太準確,華龍化工和他的父母親都是老相識,是生意夥伴亦是多年的好友,但自從她接手廠裡業務後,在賬面之外意外發現車間管理會吃化工等供應商的回扣,就停了和華龍的合作,轉用其他化工公司的産品。
此次程立龍獨自來她們辦公室,並未提前告知任何人,他父親方才打來的那通電話裡也沒有說明,兒子的到訪是授他的意,還是程立龍自己的主意。
“程雄問我要廠裡的監控,那語氣非常理直氣壯,想必確實是高雲歌先動的手。”林文婧皺眉,無不擔憂道,“我也不清楚他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當務之急是促成調解。”
“那是必須的。”宋洲毋庸置疑道。就算程立龍真的受了傷,他也絕不會讓高雲歌有什麼閃失。
宋洲急急忙忙進大門時剛好看到坐在等候區的程立龍——青年人窄肩薄背,坐姿懶散,顯得本就不高的個子更矮。他染銀色錫紙燙,渾身上下都是潮牌的ogo,單手捂住右眼,虎口處的鮮紅隔遠了看像血跡,但從宋洲的距離,一眼就看出那其實是幹涸的油漆痕跡。
宋洲:“……”
都不用再刻意去鑒定,就知道他衣角和褲腿上的點點紅斑,也是油漆。至於他捂住的眼睛,他做筆錄時說的是高雲歌揮拳直擊他的太陽穴,導致自己現在都還視線模糊,看不太清。
宋洲大踏步推開2號調解室的玻璃門。
和被晾在大廳的程立龍形成鮮明的待遇上的對比,高雲歌享有一個單獨的房間。宋洲人還在檔口裡的時候一聽說出了事,就趕緊給小馮打電話,馮警官接起來後更是讓宋洲放一百個心,他知道高雲歌是洛詩妮的管理,就算程立龍這個本地人嚷嚷著說不接受調解,必須要做傷檢報告,他也暫時沒把這個案子往市裡面送。
馮警官和高雲歌一起坐在調解室內,高雲歌的桌上還擺著一杯紅茶,熱氣騰騰。
這年頭出門在外做生意,多少都需要點關系。派出所和工業區離得那麼近,那個明目張膽來討好處的時代早已過去,但當老闆的還是要指望派出所裡的兄弟們在查消防安全之前通個氣,買點派出所的雜志報紙,也是應該的。
宋洲除了從小馮那兒購買學習資料,車間裡的膠水桶用完後他嫌佔地方,就全送給了小馮,這些桶再賣給收廢品的,以洛詩妮上半年的産量,小幾萬塊錢肯定是有的。
見宋洲來了,高雲歌緩緩起身,馮警官趕則忙向他走過去,欲要說明詳細情況。宋洲則無視他,和他擦肩而過後雙手大張,手臂展開時帶動米色風衣的下擺飄動,從背面看去,像是有個鼓風機在為他的到來而造勢。
高雲歌給了站姿木訥的高雲歌一個巨大而短暫的擁抱後扶住他的肩膀,關切地問道:“你沒受傷吧!”
高雲歌:“?”
小馮:“?”
剛剛進屋的林文婧:“?”
林文婧大幅度晃頭,將那些霸道總裁登場展示男友力的無腦短影片甩走。她也看出了程立龍其實沒受傷,只是嘴硬,和解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小馮更是司空見慣,提議道:“宋總來了正好,你勸勸你的管理,和外面那個小夥子道個歉,接下來的思想工作我來做,兩個人再握個手,這個事就算是過去了。”
高雲歌牙關緊咬,一臉倔相。
宋洲也扯扯嘴角。都不用等高雲歌開口,就知道道歉,還要握手,是絕無可能答應的條件。
這點心有靈犀他和高雲歌還是一點通的。從林文婧介紹那個程立龍又是私生子,又是從職高裡退學,他就猜到這個小癟三是孫菲的富二代前男友,大家本應該不再有交集,又陰差陽錯地碰上了。
宋洲不關心那個程立龍是否又在言語上激怒了高雲歌,他雖然沒有妹妹,但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人渣有好日子過。
“道什麼歉,”宋洲罕見地露出並不世故圓滑的低情商,“人都打了,如果說對不起有用,那還要警察做什麼諾!”
小馮脖子一縮,匪夷所思地看向宋洲。
他和高雲歌打過交道,在小馮眼裡,洛詩妮的這位管理謙遜溫和,見到誰都微笑,和別的廠裡有點職務就頤指氣使的外地人不一樣。高雲歌也確實是個實在人,在調解室裡見到自己後就實話實說,確實是他先動的手,那個叫程立龍的小夥子嘴太碎,一路跟著他從金成的辦公室到噴漆車間,再加上他當時心情不好,兩人之間就出現了肢體上的推搡。
小馮在考上編制之前在鳳凰山派出所當了五年輔警,和麒麟灣這一片的工人老闆打了近十年的交道,當然能聽出高雲歌省略了不少和程立龍之間的私人恩怨。
但那些都不是重點,當務之急是達成和解,高雲歌本人是個軟硬不吃的,拒絕道歉,他原本以為更識大體的宋洲來了,會用那張能把水鬼哄上岸的巧嘴將高雲歌勸服,萬萬沒想到宋洲的訴求比高雲歌還要離譜。
“那、那我怎麼結案?”這可把小馮難住了。他開啟天窗說亮話,外面那個到現在都咬定自己眼睛看不清,如果把這個案子往市裡提交,就算檢查報告出來沒有受傷,高雲歌也很有可能會面臨最長十五天的行政拘留。
“是啊,你那個管理沒格局,意氣用事,你這個當老闆的眼光也這麼不長遠嗎?”宋洲的房東,也就是昊得寶的老闆接到宋洲的電話,此時也來了。年初他分了兩間門面給洛詩妮當檔口,這些天洛詩妮的9960訂單火爆,他的雪地棉生意也不差,九月底正是各家生意蠢蠢欲動的時候,一個廠的廠長要是在這節骨眼兒消失十天半個月,廠裡的生産誰管,出了問題又誰負責?
“我是麒麟灣的本地人,在村委會裡擔過職務,也算有幾分薄面。等一下我和小馮一起去跟那個小夥子談,好好安撫一下,小高再跟他說句對不起,這件事——”昊得寶老闆雙手合十發出擊掌的聲音,他苦口婆心地勸宋洲,“出門在外,大家從天南海北來這麒麟灣,都是為了賺錢。把鞋子做好,出庫換錢,才是最重要的。”
“對對對,“小馮附和道,“現在正是冬款上新的時候,廠裡沒你不行啊,小高。”
但是高雲歌還是一聲不吭。他坐回了位置上,低著頭,垂在大腿上的雙手隔著寬松的牛仔褲緊抓住肉。宋洲眼睜睜看著他手背處的經絡因為用力而起伏不定,他再看向小馮和房東時神色堅定:“我們就不道歉。”
“你啊你!”昊得寶老闆都一把年紀了,難得有激烈的情緒浮動。
“你以為我非要管這閑事嗎!”他的手指近得都要戳上宋洲的鼻子了,怒其不爭道,“你不要在這裡跟我耍脾氣!華龍化工每年的納稅份額在鳳凰山都排得上名,而他只是一個管理,要是別人,這會兒早就已經進去了!”
“可是高雲歌不是別人,他是我的、我的——”宋洲神色動容,聲量不由拔尖拔高。連高雲歌都提著一口氣,仰頭看他,伸手抓他的衣角,他下一秒就恢複冷靜,低頭和高雲歌相視,當著所有人的面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欺淩和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