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補償
麥肯錫報告曾指明,全球範圍內家族企業的平均壽命只有24年。
宋洲今年二十六歲。
撥開記憶裡長得比他頭頂還要高的種類繁多的雜草,宋洲眼前的鄉野廠房和白石村山腳下的飛揚模具極為相似,普通民房的構造,土地性質卻是工業用地。
再往前邁步,他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
以為又是當垃圾那樣散落到田野裡的車間材料,扣件或者配飾,他低下頭,半晌,彎腰撿起,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攥在手裡的塑膠小汽車。
宋洲繼續向前。
簡陋的房屋隨著他的步步逼近,幻變成雙嶼的標準廠房。由設計院規劃的産業園區拔地而起,生産和住宿靜動線分明。
可當宋洲駐足在那扇半掩的門前,他又變回需要抬頭才能看到把手的年紀。
門縫裡傳來細碎的交談聲音,中氣十足的是自己的父親,另一個女人並不是他的母親,卻操著一口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四川口音。
宋洲睜開了眼。
並沒有表現出被夢魘纏繞的驚恐,他很平靜。偌大的沒拉窗簾的主臥裡有光影傾斜,他在黑的並不純粹的夜色裡保持躺平的姿勢,雙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上的浮雕紋理。
高雲歌開門的聲音很輕。
先是以更為輕柔的動作將窗簾拉起,他隨後坐到了另一側床沿。黑暗裡他的手機響起幾聲震動,宋洲瞄過去就能看到是高雲霄發來的資訊,問哥哥為什麼熊安都回來了,他要在外面留宿。
高雲歌幹脆關機。
破罐子破摔般撚起被褥一角,他只躺了這張雙人床很小的一部分,正對著宋洲蜷縮起。宋洲很快開了燈,再看高雲歌的表情,顯然是對自己的裝睡行為並不感到意外。
宋洲從床頭櫃上拿起一支藥膏。
並沒有把高雲歌整個人從被窩裡撈起,他只是抓起對方的右手手臂,那上面果不其然又留了幾道新鮮的劃痕印記。
宋洲很重地撥出一口氣。
已經記不得叮囑過高雲歌多少遍,套外貿專用的編織袋外箱時要穿長袖,或者不要把工作服的袖子撩上去,高雲歌為了提高辦事效率,總是忘記,這不,內側小臂又被編織袋摩擦出了痕跡。
“……我們現在的訂單量,不需要你這麼勤快吧。”宋洲給高雲歌塗藥。
那是一支很基礎的修護乳膏,護膚的成分更多,高雲歌總是忘記塗抹。但宋洲是看到他有一點小傷口都會煞有其事送他去醫院打破傷風的性子,他只能配合,但免不了嘀咕:“我沒有那麼嬌貴的。”
宋洲塗抹的動作稍稍停滯。
他坐在床上,而高雲歌還躺著。從高雲歌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宋洲低頭的模樣,額前的短發遮住了眼看不出表情,但嘴唇緊抿,很是認真的態度。
宋洲說:“你在我這裡很重要。”
宋洲塗完乳液後關了燈,躺回床上。
兩人都很清醒,也知道身邊的人,同行難以入眠。
高雲歌回來之前喝過酒。
和四月份的熱火朝天形成鮮明對比,勞動節連放三天假後,洛詩妮複工第一天做的是之前剩下的來的外貿,且沒加夜班。
熊安隨口說了句還挺不適應的,高雲歌大手一揮,請流水線上全體工人們去聚餐。熊安於是又開起了直播,手機架在餐位邊上,剛好能拍到自己和高雲歌一起幹飯。他喝了不少,一把摟過高雲歌的肩膀,大著舌頭用稱兄道弟的語氣:“其實……大家都……知道,9901沒訂單了,但剩了很多……材料。你有壓力,我們都知道。”
高雲歌在開工前已經把倉儲區所有的成品9901都搬去宋洲租在外面的倉庫了。
對於工人來說,鞋子被拉走不留在車間裡,那就是賣出去了。高雲歌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聽到滯銷的訊息,直播間裡為數不多的o們比他還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