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物件小a
高雲歌選擇這個叫“晚杯”的民宿並非無跡可循。
點開江潯皮革老闆娘陳筠的朋友圈,除了樣品展示,材料到貨通知,月底催賬,就剩下一個海邊民宿的公益活動,多以讀書會的形式。她誠邀廣大客戶假期也前去遊玩。
有其他鞋廠在評論,還以為這民宿是陳筠投資的。陳筠回複,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悅:【哎呀我哪懂這些,我兒子的一個男同學搞的。】
陳筠的獨子名叫江潯。
改行賣皮革後,她的門頭就用兒子的名字。這樣的取名在山海市並不稀奇,多少老闆和老闆娘,都是把自己的車間和檔口當成含辛茹苦養育的孩子。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小。宋洲昨天為了登記身份資訊,加了晚杯老闆夏清澤的微信,才發現宋恩蕙也有給這個民宿點贊。
原來這位精神學博士在瑞士留學期間,也去巴黎做過交換生,和宋恩蕙當了一個學期的師姐弟,共修的課程也是《句讀拉康》。
當然了,他們當年學的是法語版。夏清澤今天組織讀中文的《治療的方向和他的力量的原則》。
高雲歌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塊兒,就連單個詞彙都難以理解。
夏清澤看出他的格格不入,應該是在座各位裡理論基礎最薄弱的,就在邀請別人念讀前特意鼓勵高雲歌:“拉康故意把自己的論文寫得晦澀難懂,他希望讀者不要理解得太快。”
高雲歌神色堅定,點了點頭,努力跟上與會者的節奏。宋洲在屋裡眼睛都要瞪直了,絞盡腦汁想知道這個夏清澤都跟高雲歌說了什麼,居然能讓他這麼篤定。這男的誰啊,不就戴副眼鏡嗎,穿得人模人樣捧著本原著,就知識分子了?
可你還真別說,以宋洲這段時間對高雲歌的觀察,他好像就吃這一套。
賣苦力的對高學歷的多少都帶點濾鏡。宋洲別提多後悔,早知道三年前他就應該把南洋理工的畢業證掛脖子上,這玩意兒在高雲歌眼裡,可比在酒吧裡撒錢有魅力多了,宋洲更忘不掉的是那天在麒麟灣大廈ktv裡,他唱的英文歌多簡單啊,高雲歌會讓他反複唱,並露出“哇你怎麼這麼厲害”的崇拜的神情。
並不一定要西裝革履,而是一種氛圍。夏清澤就自帶這種文化氣息。宋洲都不需要企查查一下他的名字,就知道男人在這個年紀開辦這樣一個民宿,還能在非工作日的下午歲月靜好地組織一場非盈利性質的讀書,絕對需要家裡的支援,更通俗的說,貼錢。
他的父親至少是一個規上企業的實權經營人。山海市最大的空壓機製造企業叫什麼來著?法人代表好像也姓夏,夏樓山?
不僅僅是夏清澤,與會者裡除了高雲歌,絕對都是中産以上的家境。正領讀的那一位女士放書的帆布包都是愛馬仕的,旁邊那位男士的手錶能頂高雲歌以前一年的工資。
都是這麼些在現實生活中沒有經濟壓力的人在學習精神分析啊,宋洲忍不住陰陽怪氣,巴不得路燈平地起,把這一窩布林喬亞打盡全都吊起。
這年頭不夠小資,都不好意思得點精神疾病。百忙之中總算有一天假期的高雲歌在這群人裡卻是最快樂的,看不懂,又不好意思開口問,就時常抬頭看看身邊的人的筆記,再裝模作樣地自己也劃上兩句。
他這會兒還真靈動得像只夜鶯,又穿印花襯衫,落在人群裡左顧右盼真稀奇,搖頭晃腦的樣子極其輕盈。
他很努力地聚精會神,可這世間比理論術語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屋外的海浪,撒在吧臺上的陽光,每個人用的筆的顏色,帆布包上的小馬掛件……高雲歌一直盯著,試圖不去觸控就猜出用的是哪一層牛皮,他也會看向自己房間的方向。
站在窗內的宋洲被一簾薄紗遮掩,他看得清高雲歌,高雲歌看不到他。
很快小夜鶯在這人世間就探索累了,洩氣一般地塌下半邊肩膀,小狗眼地看向旁邊的那一位,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能記錄得那麼起勁。他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恩,不是自己沒有定性,而是宋洲發來資訊。
宋洲問他:【學到哪兒了?】
高雲歌陡然挺起身板,把手機夾進書的翻頁裡。他還考起了宋洲,反問他:【什麼是費勒斯?】
宋洲沒有猶豫:【嘰。】
高雲歌還補充起來了:【雖然拉康是法國人,但費勒斯是希臘語裡的嘰。】
宋洲很難不笑出聲。合著高雲歌聽了那麼久,就學了個嘰的多種翻譯?
他決定解救高雲歌於枯燥的學習,又發了句:【甭管是法國嘰還是希臘嘰,都什麼年代了,國外的月亮沒有國內的圓,你還不趕緊淨水樓臺先得月,回屋吃點溫州嘰。】
隔著窗,二十餘米的距離,宋洲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高雲歌盯著藏在書裡的手機,瞳孔隨著閱讀放大。
顯然是看到比《拉康選集》更提神的內容,他也不管禮貌不講客氣,默默起身,收了書,雄赳赳氣昂昂地,往房間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