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審行和李引這兩個人像是天生的對頭。
李引新任黔州長史後,忙於澎水縣十四眼鹽井的挖活、佈置其餘四縣引水設施的改造,此外還有不少長史份內的公務,都需要每天處置。
這兩個人就像兩隻老虎,在一座山的山陰、山陽各踞一片林子。
剛開始時彼此倒相安無事,但這些官員們只要聚在一起議事,刺史高審行就像是故意的,話裡話外地敲打李引。
李引出任黔州長史是大大出乎高審行意料的,這本來是一個刺史數次揚言要罷去的人。可是李引非但官職未降,還升上來了!
對李引與夫人崔氏的懷疑,高審行始終探察不到確切的把柄,所有被刺史拐彎抹角問到的人,不論身份高低,都對刺史夫人一致好評。
他們說起刺史夫人時,臉上的神情恭敬而虔誠,高審行越發不能再深入一些去問點什麼了,怕他們露出疑惑而不解的目光。
而且高審也默默地觀察過,李引到黔州長史任上後夫人崔氏的表現,她不再出門,不再說李引的任何事。
就連她過去的丫環、現在的長史夫人銀霞跑過來看望她時,她也從不提李引半句,彷彿她從來不認識李引似的。
而且崔氏每次總是催促著銀霞快走,說她還要教大小姐甜甜識字、繡花、做詩、禮儀……連走路都得教。
夫人說,這女娃隨涼州李襲譽、孟凡塵兩位老夫子時間太久了,學得連走路都粗糙得很了。
慢慢的,高審行已經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他的身份不允許自行生事。
一位出自長安高府的堂堂刺史,在黔州地面上眾人囑目,光芒萬丈,這樣的事別說沒有死證、連懷疑都好像沒有根據。如果讓他自己疑神疑鬼地抖落的到處都是,估計連長安父親和兄弟們都不理解,他們寧願相信崔氏也不會相信他。
而且還必然會影響到他的仕途、威信——如果讓長安的皇帝陛下或是那些大臣們聽說,黔州刺史高審行家……高審行的夫人……不說了。
他慢慢與夫人接近,看向她的眼神中也慢慢地重有了笑容。
夫人看他時也笑,人前人後、待人接物得體而溫婉。但是在兩人私處時,高刺史想要上前去親近一下時,她便皺了眉頭說這裡和那裡不適。
而甜甜也是她的一個最好的掩飾,當這孩子不在身邊時,夫人便說,“孩子就在外邊”,而甜甜在時,夫人便說,“不要教壞了她!”
高審行無法夫人崔氏,但有法子李引。他才是黔州位置最高的人,可以俯視黔州的一切人——當然,崔氏和甜甜除外。
他可以輕易地否絕李引提出來的任何政務上的建議,十分粗暴而簡單地打斷他,再在言詞中夾雜一些貶損之詞,讓他在眾位手下的面前顏面掃地。
李引只有實在忍無可忍時,才頂撞一句半句,一旦高審行放高了聲調,他再立時軟下來,表情無奈而痛苦。如果與高審行鬧僵,夫人銀霞也會痛苦的。
任命李引的詔書,就像是一連幾天悶熱難奈的天氣之後,從窗子裡吹來的一股涼風,不論是夫人崔氏、長史李引,還是長史夫人,都暗暗地透了口氣。只有高審行意猶未盡。
送李引上任的儀式極為簡單,出於程式,刺史大人出面說了幾位言不由衷的勉勵的話,李引出任崖州刺史再一次讓他感到驚訝。
那些相送的同僚們既想對李引刺史多多表示幾句恭賀、以後多多聯絡之意,但看看高刺史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