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配件廠的招工廣告貼在城中村電線杆上,白紙黑字寫著“月薪4500,包吃包住”,楊志強用指甲颳了刮“包住”兩個字——墨跡是新的,覆蓋了原本“住宿費每月扣200”的字樣。
“又是老套路。”林曉雯把鴨舌帽壓得更低,她今天扮成楊志強的表妹,牛仔褲上特意蹭了機油。王麗遞來三張假身份證“某某集團下屬工廠,工商註冊和實際控制人分離,勞動投訴率在開發區排前三。”
入職體檢只查乙肝不查肺,宿舍鐵皮屋頂透著星光,楊志強數著屋裡十六張雙層床的螺絲——全是二手貨,上鋪翻個身就吱呀響。凌晨五點,催命的喇叭聲炸響走廊“流水線開機遲到一次扣半天工資!”
注塑車間瀰漫著塑膠熔化的酸臭味,楊志強被分到夜班。組長扔來一沓《自願加班協議》,最後一頁印著“因個人原因離職需提前三個月申請”。
“這不合——”他話沒說完,背後河南口音的女工拽他衣角。組長冷笑“某某集團所有廠都這規矩,愛乾乾,不幹滾。”
流水線速度調到行業標準15倍,楊志強記下工牌號傳送帶安全罩缺失、注塑機急停按鈕被膠帶纏死。休息時女工們擠在廁所啃饅頭,有人撩起袖子給他看燙傷的疤痕“去年有人手卷進機器,賠了兩萬就了事。”
王麗在財務室發現了雙賬本。電腦裡的工資表顯示時薪18元,但工人簽字確認的表上只有14元——差額被做成“技能培訓費”。更致命的是考勤記錄所有工人每月工時都卡在288小時,剛好避開“每月加班不得超過36小時”的紅線。
“他們用兩個廠區倒班。”林曉雯潛入行政辦公室,手機拍下排班表。某某集團用a廠區註冊公司,實際把工人調到未備案的b廠區工作,這樣每個廠區考勤都不超標。
暴雨夜,楊志強在倉庫堵住偷換安全配件的貨車。司機醉醺醺說漏嘴“這批剎車片要裝去某某集團的4店……”突然強光射來,保安隊長帶著五條狼青犬圍住倉庫。
三人背靠背站著,林曉雯摸到後腰彆著的鐳射筆——那是給流浪狗餵食時用的。狼青犬突然狂吠著後退,黑暗裡傳來熟悉的哨聲。
“老張?”楊志強認出曾經的貨運司機。如今他穿著某某集團保安制服,袖口卻彆著互助社的紐扣徽章。
徽章在雨夜裡泛著微光,像他們一年前在電子廠點燃的那盞燈。
暴雨如注,狼青犬的狂吠聲被雷聲吞沒。老張的哨聲像一道無形的命令,幾條惡犬竟乖乖退到他身後,喉嚨裡發出不甘的低吼。
“你們不該來這兒。”老張壓低聲音,眼神警惕地掃過四周,“這廠子背後的人,比你們想的要狠。”
楊志強盯著他袖口的徽章,那是互助社第一批成員的標誌。一年前,老張在貨運公司被拖欠工資,是互助社幫他討回了血汗錢。後來他離開這座城市,說是回老家照顧病重的母親,沒想到竟在這裡重逢。
“你怎麼會……”林曉雯話沒說完,遠處傳來手電筒的光束和雜亂的腳步聲。
“沒時間解釋!”老張一把拽過三人,推開倉庫側門,“從這兒走,繞過廢料區,翻牆出去!”
楊志強沒動,目光落在貨車上的剎車片上“這批貨有問題,裝上車會出人命。”
老張咬牙,從兜裡掏出一把鑰匙“b區3號庫,有完整的質檢報告和替換配件,但你們得快點——明早這批貨就要發往4店!”
三人踩著泥濘的小路,藉著閃電的亮光摸到b區倉庫。王麗用髮卡撬開老式掛鎖,鐵門吱呀一聲開啟,黴味撲面而來。
林曉雯開啟手機照明,成堆的劣質剎車片整齊碼放在角落,包裝上赫然印著“某某集團專用”。楊志強翻找片刻,從一堆廢紙下抽出一本賬本,裡面詳細記錄了次品配件的批次和流向。
“不止剎車片。”王麗聲音發顫,“轉向軸、安全氣囊感測器……全是偷工減料的!”
突然,倉庫外傳來引擎聲,刺眼的車燈掃過窗戶。楊志強迅速關掉手機光源,三人屏息躲在貨架後。
“查清楚了嗎?那三個新來的什麼來頭?”一個沙啞的男聲問。
“暫時沒異常,但那個男的問太多安全問題,不像普通打工的。”是組長的聲音。
“寧可錯殺,別放過。”男人冷笑,“老規矩,找個由頭扣他們工資,逼他們自己滾蛋。”
腳步聲漸漸遠去,林曉雯長舒一口氣,卻發現楊志強臉色鐵青。
“他們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他攥緊賬本,“這是謀殺。”
凌晨三點,宿舍裡鼾聲四起。楊志強蹲在廁所隔間,用老張給的備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李記者嗎?我這兒有個新聞,關於某某集團以次充好的汽車配件……”
天亮前,三人把證據藏進了廠區外的快遞櫃,收件人是市質檢局和幾家主流媒體。回宿舍的路上,王麗忽然停下腳步。
“老張冒險幫我們,他會不會……”
話音未落,廠區廣播突然炸響“全體集合!安保部抓到內鬼!”
廣場上,老張被反綁著跪在雨中,保安隊長掄起橡膠棍狠狠砸在他背上。
“吃裡扒外的東西!說!誰指使你偷拍廠裡機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