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野草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儀器運作的「滴答」聲。
銘宣站在蒼白的病床邊,看著上面熟睡著的人。
“陸嶼。”他輕聲道。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他。
不是陸老師、不是嶼哥,而是陸嶼。
是他喜歡的人,陸嶼。
或許年少時候的愛和心動總是來得太輕易,太深刻。
就連這樣靜靜看著他,銘宣都能感受到一陣陣的心悸、心動,和心痛。
銘宣蹲下身子把下巴擱在床沿,卻不敢去看陸嶼平靜睡著的臉。
他只是看著眼前陸嶼細瘦的手,那瑩白的手背上凸起幾道淡青色的血管,醫用膠布封住下面細長的針頭,就那樣搭在床沿,就在他的眼前。
銘宣伸出手,指尖輕輕地在道道血管上劃來劃去,輕柔地描摹那溫熱紋路。
這雙手撫過他的肩膀、揉過他的頭發,每一次被觸碰的時候,銘宣都假裝毫不在意,只敢在對方離開的時候用最熱烈的目光去追隨。
可是,陸嶼從來不知道。
或者說,陸嶼從來都裝作不知道。
陸嶼是那麼聰明、比他大八歲的哥哥,怎麼會看不透少年人的心思。
不想讓他傷心罷了。
銘宣都知道。
可是他沒有辦法不去想陸嶼。
只要有陸嶼在的地方,他都想靠近。陸嶼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在他眼裡放大、發光,充滿著生動的細節……自從認識了陸嶼,銘宣沒有一天不想他。
他是家裡的獨生子,從小受到父母的寵愛,就連團裡的人都說,他是小太陽。
可是這樣的小太陽,在陸嶼面前卻充滿怯懦。
名為太陽的銘宣,心裡卻下了一場雨,陸嶼站在雨裡,無論如何都無法被他照耀到。
“溫簡之……”床上的陸嶼難受地輾轉起來,眉頭緊緊蹩著,口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銘宣見到陸嶼無助又無法醒來的樣子,心重重地痛了一下。
他太年輕,這種感覺本未曾嘗過。
第一次心痛、第一次心動、第一次相思,都由眼前這個人帶他體會。
陸嶼好像魘在可怕的夢裡醒不來,手攥緊了身下的床單。
輸液管跟著晃晃悠悠的,銘宣趕緊把陸嶼手下的床單解救出來,陸嶼在無助的夢中迫切地想要抓住什麼東西,然後冰涼的手指勾住銘宣的。
銘宣幾乎不敢呼吸,貪戀著指尖那一點點溫存。
“溫簡之。”
陸嶼仍叫著另一個名字。
陸嶼從前也常常生病,卻總是一個人扛著,拒絕所有的照顧。銘宣只能以弟弟的身份送去關心,以朋友的名義去陪伴。
可是自從溫簡之突然出現,他連這些權利也都失去。溫簡之的強大和無微不至,讓他的青澀莽撞無處遁形,原來陸嶼永遠不會為他心動了……因為陸嶼已經先遇到了能讓他驚豔一生的人。
“嶼哥。”銘宣手長腿長,可蹲在地上卻顯得那麼可憐,他輕聲道:“聽說你叫陸知雨,可我認識的人,明明叫陸嶼。”
床上的人眉間輕跳了一下,卻沒像他期待的那樣睜開那雙溫柔的眼睛。
“嶼哥,我原以為,還可以陪在你身邊很久。我原以為,只要時間夠久,我就能讓你……讓你愛上我。怎麼樣,很幼稚吧。”銘宣笑了笑,“可是,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