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夢亂
涼風驟起。
風聲裡,司珹聽見了長劍滑鞘的微響。
他在對方問詢的霎那,就聽出了這是誰——前世北鎮撫司踏破溫家府門、院外重兵侍所拱衛的正是此人。
彼時那人也是這樣冷戾,垂眸間問自己:“王爺,您和溫黨反賊待在一塊兒,做什麼呢?”
而此刻,湯禾同前世一樣,都隨身帶齊了武器。
雪落到司珹眉眼間,被他猝然回身的動作驚得四散。司珹倉惶抬首,確信自己同湯禾對視的瞬間是無措的。
“大人!”司珹後退兩步,要拜下去,“小人今夜難眠,索性出來走走,在這山口為軍中將士祈福、以求平安勝遂。不想沖撞了大人,大人恕罪!”
“軍營重地,你想到哪兒去?”湯禾睨著他,忽然道,“你是今夜大公子身邊那......紅倌[1]?”
紅倌兩個字,湯禾說得稍顯遲疑,但那充滿褻辱意味的詞出口時,他就死死咬住了司珹的臉。他從方才起摁在劍鞘口的手沒有挪動,分明是殺心未散。
司珹在這種危險的審視裡,適時地瑟縮了一下。
“是,我是。”司珹聲音裡幾乎帶上啜泣了,他似乎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在躲閃,他偏頭間露出的一縷發絲浸透了汗,貼在頰邊,引人繼續朝下看。
湯禾這才注意到,司珹的脖頸透出抹不正常的、暗色的紅。
像是某種沒散盡的隱秘痕跡。
湯禾眯了眯眼,聲線沉沉:“大公子知道你跑出來了嗎?你這樣的身份,擅自行走軍中,怕是不妥吧。”
司珹眼中滑過不堪,他顫著聲:“大人教訓的是,我這就......”
“這樣逼問我的人,恐怕也不太合適吧?”
毫無徵兆的,飽含煞氣的詰問終止了這場訊問。在場的兩個人都看過去,被風吹散的白絮裡,正是季邈的臉。
季邈面色不虞,停住了腳。
湯禾立刻跪下行禮:“世子。”
“湯禾,”季邈居高臨下,“大半夜不守著你家公子,反倒有閑心教訓起我的人來了?”
“世子恕罪,屬下言行有失。”湯禾說,“今夜主子宿在將軍帳內,已睡下了。在下今日來此,見峰隘峽戰況焦灼,難免憂心難眠,隨便走了走。”
司珹也跪下去,這一跪是為將戲作全。他伏得低,腰線塌下去,任憑處置的樣子。
季邈眸光晦澀,不欲在這裡陪司珹演戲。他才一揮手,湯禾便識相地迅速離開了。
“現在來說說你吧。”季邈蹲在他跟前,山道冷肅,風聲籠罩著兩個人。
“不是捨不得跑麼。”
司珹慢慢直起了腰,他起身的動作很優雅,像是繃緊的弓弦緩緩舒展,肩胛的弧度也漂亮,季邈順著那曲線,發現了脖頸間的紅痕。
他問:“這是什麼?”
“氍毹太糙了,”司珹扯了扯嘴角,“紮得我渾身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