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佈局
接上話,用過飯後,各管事告辭散去,蕭雲彰獨留下掌柴市的陳勝,陳勝原是家府總管,自打父兄出事後,一直隨他左右,不離不棄。
蕭雲彰道:“我打算將柴市,交於蕭任遊經營。”
陳勝臉色大變,說道:“柴市興旺,利潤豐厚,每年所得,不在布市之下,給了他,無異自斷右臂,九爺三思啊。”
蕭雲彰道:“當年燈油大案,若蕭肅康參與其中,或為主使,這十餘年安分守己,倒是難得。但人之本性,若起過財色慾念,如小兒貪刀刃之蜜,曾嘗過蜜之甜,豈能說忘就忘,定念念回想,一待時機成熟,必有行動。”
陳勝道:“爺的意思,蕭肅康迫你讓出商鋪,交予蕭任遊經營,以便日後官商勾結,從中謀利?”
蕭雲彰道:“蕭肅康為人謹慎,多猜忌,縱然我這數年,言聽計從,從不忤逆,他仍難放下戒備之心,但蕭任遊不同,到底血脈至親,兄弟情誼,且頭腦簡單,貪財好色,他更易拿捏。”
陳勝道:“隨便給個鋪子敷衍就是,何必非要給柴市?”
蕭雲彰道:“捨不得金彈子,打不中金鳳凰。柴市利豐易鑽營,若想從中貪墨受賄,必是大手筆,我倒要看看,蕭肅康兄弟怎麼耍手段?”
陳勝大悟道:“原來如此。”蕭雲彰道:“我會於他們說,仍留你在柴市,畢竟你經營多年,說寫算精通,僱業務生疏的夥計,倒不如用你趁手些。他們說甚你就做甚,裝傻弄痴,莫妄議,暗中觀察,若發覺異動,及時知會我一聲。”陳勝應承下來。
蕭雲彰交待好這邊,帶了蕭乾回府,經過園子,望見蕭旻,悶頭疾行,應是申時近至,要趕往宮裡去,忽又見林嬋,急匆匆自後追來,不曉怎地又止步,怔怔望向蕭旻背影,抬袖抹淚。他一甩轎簾,懶得再看。回到家院,脫換衣裳,坐在桌前吃茶,命蕭乾叫來蕭貴。
不多時,蕭貴進來,作一揖問:“爺喚小的來,有何吩咐?”
蕭雲彰問:“上次打的棍傷,可好了?”
蕭貴忙說:“已無大礙。”
蕭雲彰道:“你收拾衣服包袱,我給你五十兩銀子,明日僱馬車出城,往津南碼頭,乘船往松江去,抵達後,替我僱一個技藝精湛的布匠,帶到蘇州錦繡布莊,尋陸管事即可,住下等我來。”
蕭貴惶恐道:“小的從未做過這等勾當,要麼爺遣蕭乾替小的去罷?”
蕭雲彰沉臉罵道:“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我還要你教我做事?”
蕭貴忙跪下道:“小的不敢,小的手上從未拿過這許多銀子,不由生怯,怕辦不好差,辜負九爺的期望。”
蕭雲彰這才緩和了語氣:“我敢教你去,相中了你能言善辯,膽大心細,是個人物,這趟差若辦得好,日後商鋪上的事,我也讓你參一腳,慢慢的,你也就起來了,這不比當奴才強百倍!”
蕭貴聽了,心內大喜,連忙磕頭,千恩萬謝,蕭雲彰取出一包銀子,足五十兩,遞給他,他接了退下,回到宿房,蕭畫、福安、蕭生及薛氏三兄弟皆在,桌上擺一盤醃鵝肉,正吃酒。他誰也不理,自顧收拾衣服包袱,蕭生問:“貴哥兒,這是被九爺攆出府了?”
蕭貴罵道:“你等蠅營狗茍,安知我鴻鵠之志。”
蕭畫笑問:“鴻鵠燒煮,用來佐酒,不曉味道可好?”一眾鬨笑,蕭貴晃晃一包銀子,得意道:“九爺讓我往松江辦差,辦得好,日後留在商鋪做事,再不與你們這幫奴才為伍。”
眾人眼羨,一改方才嘲弄態度,要敬他酒,惟有福安不語,蕭貴酒也不吃,拎起包袱掛在肩膀,頭也不回走了,往書房拜見蕭肅康,述明原委,蕭肅康也無異議,他出了書房,逕自離府,趕到怡花樓,自常隨蕭雲彰出入此處,一來二去,暗暗和個叫一點紅的妓兒勾搭上了,他把往南方辦差一事,細細講於她聽,還拆了錦袋,從一堆白花花銀子中,取了一錠送一點紅,一點紅見錢眼開,有銀便是爹,立刻置了好席,陪了唱曲吃酒,共赴牙床,春風一度,直至五更時分,東方漸明,蕭貴才戀戀告了別,僱車而去,不在話下。
且說時光不等人,月移花窗,轉瞬二月十九日,府院張燈結彩,紅紙喜字,貼滿房柱窗牖,一早雞叫,林嬋起身洗漱,用過飯後,李氏遣了雪鸞、青櫻、紅玉及惠春來伺候,劉媽和小眉則往蕭雲彰房裡掛帳,鋪設房臥,連帶讓雜役將嫁妝箱籠一併搬過去。
一位十全婆子進房來,給林嬋見禮,自稱魏婆,她道一句時辰不等人,穿衣戴冠要趁早。雪鸞捧嫁衣,惠春端妝奩,紅玉與青櫻給魏婆打下手,林嬋見到惠春,神色薄淡,並不多言。
嫁衣穿戴繁複,耗時許久,待她大紅繡金袍兒加身,魏婆再來梳頭,邊梳邊唱唸: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舉案齊眉,三梳梳到多子多孫,四梳梳到金玉滿堂.......” 唱完“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替她戴上金梁鳳冠,再插寶翠珠鳳,搭上大紅緞撮穗蓋頭,她抱了寶瓶,由雪鸞紅玉攙扶,出了房門。
一頂四人抬大轎,停在院內,惠春、青櫻及另兩丫頭提燈籠,蕭雲彰的小廝蕭乾、福安、蕭勤、蕭童跟轎,林嬋進轎裡坐定,抬到蕭雲彰的院子,搖搖晃晃不過一射之地,再被攙扶下轎,進了明間拜堂,先拜蕭老太太,再拜族長,夫妻交拜時,她的冠兒,與蕭雲彰的帽子撞在一起,眾人發笑,林嬋聽得他也低笑了一聲。
禮畢後,她先被扶進新房,摸索著坐到床沿上,方深吐一口氣,心仿若有了歸處。雪鸞紅玉退出房,她輕喚劉媽和小眉,也不見吱聲,悄悄掀開紅蓋,只她一人,環顧四圍,滿目殷紅,桌案床凳等陳設齊全,擺玩也有,但中規中矩,未見奢侈之風,若於老太太李氏等房內鋪陳相比,甚感覺還有些寒酸了。
忽聽廊上腳足窸窣響,由遠漸近,她忙放下蓋頭,覆住臉兒,抻直腰,一動不動,豎耳傾聽,那腳步聲邁檻進房,直朝她而來,應是九叔,林嬋尚在想,突覺床榻重重一沉,她猝不及防的,身子斜倚過去,差點栽他身上,好在被一雙大手及時扶正,力道十足,熱透衣料。
她面龐轟然滾燙,連忙坐正,垂頸睨見他的喜袍寬袖,緊挨她的胳臂,聽喜婆道:“請新郎倌掀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