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賢道:“老騸驢喜歡她,旁的娼妓入不得眼。”
福安沒再多問,吃了幾盞酒、兩顆大棗,方告辭走了,出府門後,立在不遠處,等足一個時辰,才見府門大開,一頂小轎晃悠悠抬出,朝街市路方向,福安緊步跟隨,至轎簾前招呼,喬雲雲撩簾見是他,笑問:“你從哪兒冒出?要哪去?”
福安道:“我往魏公公府送帖子,這會兒偷得浮生半日閑,四處亂走。”
喬雲雲道:“我原當你勤奮,卻是個憊懶行貨,大爺可曉得你兩張面孔?”
福安道:“這世間人,多得是兩張面孔,不差我一個,也不差姐姐你一個。”
喬雲雲笑問:“甚麼意思?”
福安道:“大爺出三十銀子包錢包的你,不消再接客了。你卻十天半月、出沒魏公公外府,是何道理?我若告訴大爺,他最要臉面,怕不是姐姐難做。”
喬雲雲仍笑,說道:“我好怕呀!你要甚麼好處,盡提就是。”
福安道:“我一時無所想,先欠著罷。”
喬雲雲冷哼一聲,蕩下轎簾,不再理他。過半晌,福安問:“怡花院裡,我記得有個妓兒,眉心有顆紅痣,叫甚麼花名?”
喬雲雲回:“一點紅。你怎還不走?”
福安道:“謝姐姐告知。我兩條腿正有勁兒。”
喬雲雲一把撩起簾,說道:“你問她做甚?”
福安道:“九爺從前身邊有個陪隨,名喚蕭貴。”
喬雲雲道:“我管他蕭貴還是蕭賤。”
福安道:“你莫心裡篩豆子。蕭貴常隨九爺來怡花院,一來二去,和一點紅打得火熱。”
喬雲雲道:“勾欄本就風月場所,專事男女勾當,不足以提。”
福安道:“麻煩姐姐同那一點紅說,失蹤一年餘的蕭貴,回來了。”
喬雲雲問:“他怎會失蹤哩?”
福安道:“誰曉得。前年秋末,九爺給他盤纏,往南方辦差,一去便無了音信,勞官府張榜尋找,也是徒勞。後猜他定是見財起義,貪了爺的銀子自謀生路去,哪想得他今日出現府門首,不像個人樣。”
喬雲雲默有須臾,忽然笑道:“我倒曉得一樁秘事,你聽也不聽?”
福安道:“姐姐說來。”
喬雲雲道:“我說可以,你休在蕭大爺那嚼我舌根,我倆兩清。”
福安想想道:“你勿誑我。”
喬雲雲道:“必是你愛聽的。”福安這才答應了。
喬雲雲讓他湊近,附耳畔道:“我同你說,這般那般。”福安聽後,喜不自勝。
喬雲雲道:“莫同旁人說是我說的。”
福安道:“這是自然。”行到十字街口,兩人分道揚鑣。
喬雲雲乘轎回到勾欄,已是天色將晚,一輪白月當空。她上樓進入房內,丫頭不曉哪去了,銅盆生著旺火兒,桌上擺杯盞,茶吃了半壺,繞到裡間,果然魏寅躺她床上,頭枕熟睡。她躡手躡腳坐到床沿,一錯不錯瞧著他的臉,見他眉頭緊蹙,不禁伸手欲撫平,又頓住縮回,神情陰晴不定,漸漸流露出傷悲顏色。
魏寅猛得睜眼,她忙背過身去。魏寅坐起問:“甚麼時候回的,怎不叫醒我?”
喬雲雲道:“難見你睡得這般沉,不忍叫醒。”她起身去更衣。
魏寅趿鞋下床,向火吃茶。喬雲雲過來,坐他身邊問:“用過飯沒?”
魏寅給她斟茶,回道:“吃了一碗元宵。”
喬雲雲問:“甚麼餡兒?”
魏寅道:“還能甚麼,不是芝麻,就是花生。”
喬雲雲突然笑了。魏寅問:“為何發笑?”
喬雲雲道:“你還記得,在寶山縣,有一回上元節,你娘包了野雞餡的湯圓,又鹹又鮮,我恁愛吃,足吃了八顆,腹脹如鼓,爹爹熬山楂水,餵我飲下,折騰一夜,才漸消停。”
魏寅道:“我娘內疚了好些日。”兩人相視,火光在眼裡跳躍,笑著笑著,倏得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