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雲道:“原是九爺的長隨,不曉怎地,現在蕭肅康跟前當差。”
魏寅沒再問,斟酒吃,兩人默默無言,半晌後,喬雲雲低問:“我們該怎麼辦呢?”
魏寅道:“得皇帝允肯,太廟皇寺的燈油,將重用山茶油,採買之任交由內庫宦官魏泰,他將擇選京商做為僉商買辦,負責採油運油,以免地方官商勾結,重蹈十三年前燈油案覆轍。”
喬雲雲冷笑道:“皇帝耳聾眼瞎,十三年前,採油之任,便是魏泰交由常山縣衙,後面一系列變故,若說他沒幹系,天打雷劈。”
魏寅道:“如今京城裡,宮內、朝堂、商戶皆在蠢蠢欲動,各自勾結,籌謀暗算,力爭拿下采油之任。蕭雲彰不顧風雨時節,絕然冒險回京,定也是為此而來,無奈天道不公,上蒼不眷,竟死在路上。”
喬雲雲心底難受,流淚道:“原還寄希望與他,盼能沉冤昭雪,還父輩清白,哪裡想得,世事無常,如今看來,愈發渺茫了。”
魏寅道:“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倆亦可行。”
丫頭捧了錦衣進來,已烘得幹幹地。他站起身,喬雲雲接過替其穿戴,說道:“我想去順天府,看看他的屍體。”
魏寅道:“此時去不可,免惹無端事非,待他置辦好靈堂,你再往弔唁不遲。”
他待要走,喬雲雲扯住衣袖,說道:“年除晚兒,你來我這裡過罷,我親自燒些家鄉小菜,與你吃酒。”魏寅點點頭,不再話下。
福安的面龐,被炭火照得紫膛膛,蕭書拍他肩膀道:“幸虧你跟了大老爺,若還在九爺身邊當差,定會隨他南行經商,沒準你的命,此刻也沒了。”
福安笑道:“我福大命大。”
蕭書打呵欠道:“夜已深,好歇息了。”
福安道:“你先上炕,我溺泡尿去。”他站起來,往門外走,掀簾出房,冷氣侵人,雪花大如鵝羽,直往懷裡鑽,雖說黑夜如墨,卻因雪色,反顯一片光明世界,他捂住胸前,咳了兩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林嬋被小眉推醒,有些怔忡,心仍在狂跳,小眉說道:“小姐方才魘住了,又喊又叫的。”
林嬋坐直,抬手整理鬢發,問她:“甚麼時辰,到哪裡了?”
小眉掀簾看,風雪灌進來,連忙縮回道:“看天色應是寅時,到城門口了,車馬排起長隊兒,還有挑貨客,皆在等卯時,城門官兒放行。”
蕭乾在外,聽見動靜,過來問:“有食攤在賣燙面餃兒,葷素包子,糖粥,熱糕,奶奶可要買來吃?”
林嬋笑道:“越在城門口,他越欺過路客,無需做回頭生意,要價高不說,味兒也一言難盡,等城門大開,我們往惠河街去,那兒早飯鋪子甚好。”蕭乾稱是。
林嬋問:“十日前,讓你交給驛使的信,可交了?”
蕭乾道:“交了,九爺應該早收到。”
小眉道:“老爺定在城門那頭候著哩。”
林嬋隱隱聽得爆竹聲,問道:“今兒是幾日?”
蕭乾回道:“臘月二十七日。”
林嬋道:“離年除之日還有三日。”
小眉道:“去年到京正是年除,這趟倒趕早了。”
林嬋笑道:“早不好麼!”她暗生感慨,當時帶嫁妝進京,前途未蔔,心懷忐忑。如今大不一樣,知城牆內裡,有人冒雪等待,來接她回去,感覺甚愉悅,這風雪天,也不那麼寒了。
忽聽得梆梆敲鐘響,蕭乾道:“守門吏開城門了。”
人聲鬧鬧,馬蹄噠噠,車軲轆滾滾,一齊往內擠,陽光融化了城頭的雪,滴滴嗒嗒,淌一地陰濕,穿越過道,終於入了城,才停穩,聽得誰高聲喚:“乾哥兒,等得人好苦,總算來哩。”
蕭乾笑問:“蕭書,你來做甚?”
蕭書道:“府裡忙亂,只我得空兒,抬了轎子來,請九奶奶換乘!”
蕭乾過來安凳,林嬋扶小眉的手,下了馬車,抬眼見轎旁,還停了只轎子,密不透風,暗想,這奸商心眼忒小,數月過去,氣性還未消呀。
她朝蕭乾、蕭書幾人,比個噤聲手勢,悄摸摸走近,一把掀起轎簾,笑道:“九叔你.....”忽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