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蒼真的聲音放得很輕,他揉搓著男孩的發頂,詢問道,“這樣可以嗎?”
一陣靜默。
“可是,只有老師是不同的。”五條悟呢喃似地小聲說道,有些沒頭沒尾,“他們的禮物都是送給‘神子’的,只老師你是送給‘悟’的。”
“我想要第一個收到你的禮物。”
鈴木蒼真怔住。
卻聽五條悟埋在他懷中接著補充道,“哦,還有甚爾那家夥,他也不一樣,他絕對不會送我禮物,所以我也不要送給他。”
男孩賭氣似的發言,稍稍沖淡了前一句話帶給鈴木蒼真的怔然,但並未完全消散。
鈴木蒼真一直很清楚,五條家在極力塑造五條悟的非人感,或者說,拉開對方與人之間的距離,無論是所謂的‘六眼神子’,又或是‘神子無父無母’之類的話術,既是將五條悟推崇至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送入神壇,也是在抹消他與人之間本應有的羈絆。
前者是為了將五條家的地位提升至更上一個層次,後者則是為了更便於‘掌控’五條悟——[六眼]本身。
其實鈴木蒼真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也知道五條悟並非全然感覺不出來,相反,因為[六眼]的緣故,男孩看得相當清楚,只是到底侷限於年歲,無法做到真正理解。
五條悟想要他在生日當天留下,想要第一個得到自他這裡送出的生日禮物,或許在某種意義上,是男孩出於本能的‘自救’。
五條悟並不想做五條家期待中的那個‘神子’。
......
轉眼,時間來到十二月六日當晚。
寂靜一片的五條宅中,五條悟並未如往常一般沉沉睡去,反而睜著眼,靜靜看著窗外的一片漆黑——臨近深冬,就連月亮的影子都難瞧見分毫,更別提什麼星點。
老師還是沒有留下來......被褥中,毫無睡意的五條悟,不知第幾次想起這件他早就知曉、也早應該接受的事實。
盡管那日五條悟在青年懷中磨蹭了許久,遲遲不肯起身,對方也一直無聲縱容著他,可是一直到最後,都還是沒有鬆口答應他的請求。
“明明我只要你第一個送我禮物就好。”五條悟將被褥拉高了一些,掩蓋了小半張臉,悶聲悶氣著嘀咕道,“你明明可以做到的......就像去水族館的時候一樣。”
五條悟至今仍清楚記得,彼時短暫地闔上雙眼後,再一睜開就看到水族館近在眼前時的欣喜雀躍,彷彿每個毛孔都浸潤在最適宜的溫泉水當中舒展開來,愜意極了,擔又比單純的安逸更多一重難以言喻的振奮感。
不止是因為第一次脫離五條家的視野範圍,來到此前從未見過的水族館中,冥冥之中五條悟有種直覺,將來有朝一日,他也能做到如鈴木蒼真一般,在相去甚遠的兩個地點之間來去自如。
“算了。”念及此,五條悟嘟著嘴喃喃自語道,“等我學會了以後,自己去找你,到時候你就沒有藉口賴掉第一個送我禮物的事了。”
說完,大約是覺得自己哄好了自己,五條悟掖在被褥中的小腳丫子,不自覺地晃悠了兩下,彷彿是已經在想象他突然出現在鈴木蒼真面前,致使青年驚訝不已的畫面,從而忍不住小小地興奮起來,即使闔閉雙眼,也無法將這抹亢奮掩蓋。
不知不覺中,指標來到了零點時分。
“吱呀——”
一聲細微的聲響,毫無徵兆地倏然自五條悟房間響起,在安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突兀,也讓包裹在被褥中的五條悟當即頓住,不再動作。
熟悉的咒力悄然蔓延,被[六眼]飛速感知,五條悟先是一怔,隨即猛地踹開被子、一整個飛躍起身,蒼藍色的眼睛如同貓咪一樣瞪得老圓,一瞬不瞬地直直看向咒力湧現的源頭。
是他的老師鈴木蒼真,手裡還捧著一碟約摸成人手掌大小的蛋糕,上面還插有一枚小小的暖橘色燭火,正安靜地照亮著青年的臉龐。
也清晰地映照著鈴木蒼真眉眼間的錯愕。
顯然,他並沒有料想到,已經到這個時間點,小孩非但沒有入睡,甚至看上去相當有精神。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無奈而縱容地輕嘆了口氣,以至面前的燭火微微搖曳。
“生日快樂,悟。”鈴木蒼真半蹲下身,回望著五條悟映照著燭光的雙眼,輕聲道,“我希望我是第一個對你說這句話的人。”
回應鈴木蒼真的,是小孩展開的雙臂,以及一個用力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