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的內容乍一聽是誇贊之語,但配合江戶川亂步那暗戳戳裡透著陰陽怪氣的語調,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
“彼此彼此。”
只可惜,這點兒言語攻勢對一度在禪院中飽經磨難的鈴木甚爾來說,實在是不痛不癢,就連蚊子的叮咬都算不上,只見他雙肩一聳,混不吝似地勾起唇角,看似在笑,聲音卻壓得極低沉,“與其讓那幾個莫名其妙的人搶佔先機,倒不如我幫他一把。”
鈴木甚爾這話說得發狠,眼中的情緒卻是沉甸甸的,“反正我早就看他‘瘋’夠了,正好讓老師好好治一治他這些年裡養出來的臭毛病。”
不同於難得好運遇見了妻子理穗,並幸運得到上天眷顧恩惠的鈴木甚爾,五條悟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就像是一臺不知倦怠的冰冷機器,憑借一己之力,實實在在地鎮壓在整個咒術界之上。
也就是去到鈴木甚爾家做客時,又或者是閑來無事,捉弄學生鈴木惠時,那張精緻冷白的臉上,才會稍稍多上那麼幾分人氣。
鈴木甚爾有心想要拉人一把,卻又十分清楚,單憑他一己之力,僅僅只能做到把五條悟給懸空拽著,讓其不至於真的徹底落下去,卻無法把人給拉上來。
真正能讓五條悟重新‘活過來’的人,鈴木甚爾能想到的,只有鈴木蒼真一個。
將短暫爆發的情緒迅速收斂,鈴木甚爾的眼角眉梢重新歸於平靜的慵懶,他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樣簡單的道理,我想你應該明白。”
無論五條悟對鈴木蒼真抱有怎樣的情感,是發自內心沖動而不自知的戀慕,還是依託於十年師生關系之上的純粹孺慕,對鈴木甚爾來說,都沒有太大差別,他只知道,五條悟需要鈴木蒼真。
而他亦如是。
“你不也是為了中原中也能夠和老師多一點相處時間,才會藉故把我留在這兒,閑聊這些有的沒的?”鈴木甚爾輕嗤了一聲,抬手在自己與江戶川亂步之間來回比劃了一下,“我們兩個想要做的事,本質上沒有什麼差別。”
“......什麼亂七八糟的歪理。”江戶川亂步低聲應了一句,“別把蒼真說得好像是要被爭來搶去的物品一樣。”
卻並不反駁鈴木甚爾後面那句牽扯到中原中也的論斷。
江戶川亂步一直對中原中也心存愧疚。
當然,這話江戶川亂步並不敢直接說給中原中也聽,要是他真敢把這話說出口,只怕剛說完不到一半,中原中也就會一臉‘你在說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的臭臉表情,將他強行打斷,並緊接著提起拳頭,狠狠把他暴揍一頓,直到他‘徹底清醒’為止。
可是,在江戶川亂步眼中,縱使他失去了鈴木蒼真,卻仍有父母能夠依靠,並在他最難過無助的時候,給予他無盡的呵護與慰藉......中原中也又有什麼呢?
哪怕他也是中原中也的‘哥哥’,哪怕他的父母同樣能夠給予中原中也無微不至的關懷,但江戶川亂步心裡再明白不過,兩者終究是不一樣的。
而向來要強的中原中也,自鈴木蒼真‘離開’後,就幾乎再也不會在他面前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脆弱無助。
對方只會將這些情緒深深埋進心底角落中。
因此,江戶川亂步才會在確認鈴木蒼真後的第一時間,忙不疊地在暗中用簡訊連壞轟炸中原中也,拼命把人搖過來。
說實話,哪怕是現在,江戶川亂步也仍不十分明白,中原中也究竟對鈴木蒼真懷揣著怎樣的情感,是像他對父母雙親那樣,又或者要比這更多一些?
不過,到底怎麼樣,在江戶川亂步看來都沒有太大的所謂,他只需要清楚地知道‘鈴木蒼真對中原中也非常重要、對江戶川亂步也很重要’這一件事就好。
某種程度上,江戶川亂步與鈴木甚爾的想法不謀而合。
雖然兩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肯承認,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卻又都默默地印證了當初鈴木蒼真曾對他們說過的一句話。
——“的確是個記掛弟弟的好哥哥。”
不知道,這是否能夠算作另一種意義上的‘言傳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