薨星宮要比鈴木蒼真想象中更大一些。
不知是否是圍繞在巨木旁的那一圈圈破敗房屋的緣故,鈴木蒼真總覺得看似幹淨整潔到一塵不染的薨星宮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腐敗味道。
就像是長久地浸潤著無數枯木的深潭,潭水看似清澈,實則溢滿了朽爛氣息。
大約一刻鐘......又或者更長時間,鈴木蒼真在一道不同於高專結界的特殊結界前緩緩站定,他稍稍仰頭,看著彷彿直沖天際的巨木,右手一點一點抬起,向著眼前的結界探去。
說不清算不算是意料之中,這道特殊的結界並沒有對鈴木蒼真造成一絲一毫的阻攔,乃至他的指間連一丁點阻力也不曾感受到,彷彿只是一道虛幻的凝水薄膜,輕而易舉就能穿透過去,不費吹灰之力。
“這就是夜蛾說的,‘只有得到天元傳召的人,才能見到天元本尊’?”鈴木蒼真不覺輕笑一聲,琥珀色的眸底卻不帶有一絲笑意,淡淡道,“果然,只要你想,憑借覆蓋整個日本的結界,任何人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隨著鈴木蒼真話音落下,以他穿過結界的手為中心,一圈圈漣漪接連泛起,仿若薨星宮內的天元在無聲回應。
見此,鈴木蒼真也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後闔上雙眼,抬腿穿過結界,踏入了薨星宮的中心。
當他再睜開眼時,映入眼中的,卻並非想象中的殿堂樓閣、雕樑畫棟,而是一片再空蕩不過的純白空間,甚至白到隱隱有些刺眼。
“初次見面,鈴木蒼真。”
一道彷彿來自遙遠天際的嗓音倏然自鈴木蒼真身後響起,傳遞至他的耳畔,他轉過身循聲望去,卻見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身後,不知何時佇立了一抹淺色的人影。
來人有著一頭垂至腰間的白色長發,身著素色和服,加之白皙到幾乎可以稱作慘白的肌膚,乍一看,彷彿與周遭純白的空間融為一體,以至於鈴木蒼真的腦海中,不禁短暫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或許整個白色空間都是天元的化身。
將發散的思緒重新收斂,鈴木蒼真一瞬不瞬地對上那雙如古井般毫無波瀾的眼眸,靜默半晌後,緩緩開口道,“天元。”
“是我。”天元點點頭,眉眼神情並沒有因為鈴木蒼真幾近過分直白的注視改變半分,反而上前一步,似是親切地與之拉近距離,“照理說,原本十年前你初來乍到時,我們就合該見上一面,無奈一直沒有適何的機會,以至拖到現在。”
“現在也不遲。”鈴木蒼真應道,倒也並不十分意外天元能夠知曉他的來歷,不如說,若是對方‘全知術師’的名號並非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名副其實,反而不利於他接下來的計劃施行。
“你的來意我已知曉,也很願意嘗試......呵,怎麼,認為我同意得太過幹脆?”沒有錯過鈴木蒼真那雙琥珀色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天元的唇角微微勾起,輕笑道,“若是你如我一般,便會明白我的想法。”
鈴木蒼真沒有說話。
他並不打算去追根究底,天元口中的‘如我一般’,指的究竟是上千年來不能踏出此地一步的漫長歲月;還是為了咒術界的安定,不得不每五百年與星漿體同化一次。
“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凡事皆有代價,或是輕,或是重。”
天元微微偏過頭,雙眼彷彿要將鈴木蒼真整個看穿,“雖然我無從知曉,你的術式要如何將我的煩惱解決,但有一點我很清楚,若是開始,你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必然不會只是一身的咒力,且沒有回轉的餘地。”
“即便如此,你也義無反顧,絕不後悔?”
“我很好奇。”鈴木蒼真並沒有直接回答天元,反而另挑起一個毫不相幹的話題,狀似單純好奇一般,輕聲詢問道,“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你,是真正的你嗎?”
“你很敏銳。”天元笑了笑,眉眼神情看上去並不在意鈴木蒼真的‘善變’,她抬手撫在胸前,徐徐說道,“這的確只是一抹虛影,也是我最初的樣貌。”
“五百年過去,我現今的模樣早已不複往昔,為了不在一開始就嚇著你,毀了這場來之不易的會面,我才會選擇以這種方式和你見面、交談。”說話間,天元看向四周,仿若安慰一般,接著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擔憂自己的打算將會落空。”
“想來你已經感受到了,此處的結界與外界不同,它與我緊密相連,近乎是我的半身,而身處在其中的你若是想要施展術式、乃至展開領域,都會直接影響到我本身。”天元不緊不慢道,隨著話音結束,目光也再一次流轉落回鈴木蒼真的眉眼間。
近乎透底的話語,也讓鈴木蒼真得以稍稍安心。
“那就好。”鈴木蒼真抬起雙手,下巴微揚,詢問道,“準備好了嗎?”語氣之平淡,彷彿只是在日常寒暄。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像是被鈴木蒼真的‘迫不及待’逗樂,天元不禁有些失笑,語速卻是配合著稍稍加快了一些,“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或者說,你需要我支付什麼樣的‘代價’?”
“成功之後,我會向你索要的,相信作為全知術師你,一定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鈴木蒼真同樣笑了一下,“我也確信,被整個咒術界尊崇、敬仰的天元大人,絕不會吝嗇到和我這樣的小人物賴賬。”
“‘小人物’,你嗎?哈哈......”聞言,天元唇角的弧度多了幾分真切,慨嘆道,“這話真該讓你的那些學生們聽一聽。”
“......他們不會知道的。”鈴木蒼真沉默了半晌,雙手結印,垂著眼眸面無表情道,“領域展開。”
“[沉痾頓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