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季聲靜思片刻,還是說:“……倒也不是。”
他此刻才明白,喜歡與愛或許不需要明確而充分的理由,但他的愛人,他從年少到現在一直愛著的愛人,此刻是真的愛上了別人,就像當初愛上自己一樣。
他愛自己的原因與愛別人時並不相同,但已經不重要了,他就是移情別戀了,且沒有任何難言的苦衷。
漫天大火燃燒時無論多麼轟轟烈烈,澆滅也只是一瞬間。
“所以,可以分手了嗎?”
江季聲抬腕看了眼表,深灰表盤在他面前一劃而過,恍然中,秦榛終於想起當初在醫院看到溫聽揮手時,究竟哪裡眼熟。
情侶款的手錶,打卡過的餐廳,紀念日的敷衍,暴雨夜的失聯……現在回想起來,許多巧合都太超出常理,江季聲扯謊時的演技其實也拙劣得要命。
他發覺了,卻被輕易用愛哄騙了過去,將蛛絲馬跡當作了他又被愛的證據,從未想過會有另一種可能,所有這些他得到的好,都源於江季聲對另一個人傾注的愛。
只是太多了,溢位了些,才化作愧疚,彌補到了他這裡。
江季聲不是不會愛人了,只是不會愛他了。
秦榛把鑰匙撿了起來,用手擦去表面的髒汙,看著掌心的亮色,眼裡的光芒卻被洶湧的淚潮吞噬,淚珠大滴大滴地滾落。
“可是你說過的……”他抬臉看著他,面孔被淚劃得縱橫,“你說過……”
“我說過的話太多,早就記不清了。”江季聲看向鞋櫃,最上層兩個小貓木雕緊緊相依,令他莫名煩躁,於是過去手動把它們分隔開,繼續冷漠地走流程,
“雖然房子是我出資買的,但當初房産證上留的是你名字。等過幾天我就找搬家公司來把東西搬走,這裡是你的,你賣掉或者自己住都好,任憑你處置。”
他輕咳一聲,說:“沒關系,你恨我吧。”
“這重要嗎?”秦榛抬手擦掉下巴的淚漬,“恨你的話,只會讓你好受吧。”
江季聲擰了擰眉,神情厭惡:“那你想怎樣?扇我一巴掌?趁機勒索我一筆?還是轉而傷害溫聽?秦榛,愛就在一起,不愛就收手,都是成年人了,何必要讓彼此難堪呢?”
“我沒想這樣。”他笑意只在嘴邊,眼底仍浸潤著潮濕,“我只是想說,我不會恨你的。”
而這對江季聲顯然無所謂:“隨便你。”
說完,他抬腿欲行,剛邁出又被拉住了衣襟,不悅地問,“又怎麼了?”
秦榛低垂著頭,將手裡的外套拉鏈攥緊,很突兀地笑了幾下,故作輕松地說道:“阿聲,你知道嗎?我們院有個老師,被領導下了藥差點猥褻,領導還……還威脅說,要是不從的話,就會讓他名譽掃地,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所以呢?”沒頭沒尾又莫名其妙的話,江季聲聽得更不耐煩。
“很好笑對吧?”秦榛聲音越來越小,“但其實那個老師是被冤枉的……”
“重要麼。”江季聲將被他拽住的衣料一把扯了回去,金屬鏈牙在他掌心割出滲血的紅跡,“誰知道那個老師背地裡玩多花呢,清不清白也就騙騙自己得了,誰會在意。”
他頭垂得更低:“是啊。”
“所以我們可以分手了嗎?”
江季聲沒理,而是再一次問,像在對他之前的裝聾作啞實施報複。
“可以了。”這次他答得很快。
關門怦然一聲響,門外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清,房間重又寂靜。
秦榛手伸進風衣口袋,掏出那張已被折得皺巴巴的報告單,沒再看,指尖用力攥成團,丟進了垃圾簍裡。
鞋櫃上方兩只小貓木雕相隔甚遠,一個在邊角,一個倒在了中間,但皆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只要他想,就能補救。
算了。
他終是沒有再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