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溫聽看出秦榛的心不在焉,想起在家時兩人無疾而終的話題,糾結半天都沒敢搭話。不過秦榛也沒發現,他看著窗外蕭瑟的街景,點開日歷,原來今天已經是立冬了。
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一些,下車後他攏了攏風衣,一片枯葉搖曳落在腳邊,被他抬腳踩到,碎裂的脆響稍微喚醒了他遊離的思緒,他轉過頭輕笑著對溫聽說:“出門前沒看天氣預報,今天還挺冷的。”
溫聽抬頭看了眼高掛藍天的燦陽,不知怎麼回答。
因有些檢查需空腹進行,所以他們今天先把剩下的做了。私人醫院出結果很快,溫聽在休息區等候剛被叫去醫生辦公室的秦榛,目送他關上門,拿出手機偷偷給溫吟知發訊息。
而溫吟知似乎也在等,所以回得很快,因此又被親弟調侃了一番。
聊得火熱時,秦榛拿著單子滿臉惆悵地走了出來,他趕緊迎上去:“老師,醫生怎麼說?”
“倒是沒什麼問題,就是……”秦榛面露苦惱,“醫生建議我……去心理科掛個號看看。”
“啊?”溫聽的著急大過驚訝,很快就反應過來,挽著他開始找科室導航,“那老師就去嘛,醫生的話總沒錯的。”
他又怕秦榛諱疾忌醫,所以繼續勸說:“再說您前陣子不還失眠來著?看心理醫生可不代表心理有問題,就算聊聊天也是不錯的……”
秦榛笑了:“你看上去比我還緊張。”
“我是怕您多想。”溫聽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其實這在現在社會上還蠻常見,每個人都會有,只是或多或少的區別,老師您可千萬別有壓力。”
“我知道。”他在自助掛號機上取了號,平靜道,“畢竟之前也接受過一段時間的治療。”
溫聽險些嚇掉下巴:“什麼時候的事啊,怎麼……從來沒聽您說起過。”
“高中畢業到大二吧,當時被父母知道了談戀愛的事,他們接受不了,把我打了個半死,還不讓我去上學。”秦榛表情一直波瀾無驚,好像並非在談論自己的過去,“後來我逃出家,拿著偷來的五十塊錢買了車票,一瘸一拐地回了學校。”
“再後來我開始總做噩夢,晚上睡不著,白天又很早就會驚醒。我還總能聽見吵架時父母說的話,他們說,你們現在感情好是因為太年輕,等到經歷多了,你以為這種違背世俗愛情還能堅持多久?到時候誰還會要你這種人?”
“才不是!”溫聽激動地鳴不平,“人的價值又不是隻有在愛情裡才能體現,兩個人談戀愛……不論性別如何,都是互通心意的事,怎麼能用玩弄來概括呢!”
“那時我也是這麼爭辯的,只不過說完就被扇了一巴掌。”秦榛笑了笑,“沒了經濟來源,又長期承受課業壓力,我病得越來越重,直到有一天,我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就拿著做家教的工資去看了心理醫生。”
溫聽心裡溢滿了酸楚:“……這些事,師母知道嗎?”
“我沒告訴他。”他抬頭望向電子屏上滾動的號碼和馬賽克姓名,數了數,前面還有兩個,“他本來比我小一屆,又複讀一年,那時正忙著高考,我不想讓他分心。”
“可是老師,這不是理由。”溫聽辯駁道,“您後來明明有無數個機會可以說的,為什麼不說呢?”
秦榛聞言怔了怔,是啊,為什麼到現在都沒能告訴他呢?
是因為已經好了,沒有必要了嗎?
那若這次再診斷出什麼,還要再說嗎?
待再回過神來,前面只剩一個號就到他了,才開口:“好像……也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是我沒想過要說而已。”
他聲音輕得彷彿天空飄浮的軟雲,隨時會被吹散似的,帶了太多不確定。
“要說的。”溫聽固執道,“坦誠也是信任對方的表現啊,老師,您只有將真心袒露,才能換來真心,不然什麼都用替對方考慮的藉口隱瞞著,多讓人心寒。”
不等秦榛開口,播報的女音便響起。
他起身朝診室走去,握住門把手,在推門而入前又回頭。
那如果他不願意聽呢?
萬一換不來真心呢?
可若心寒的人會是我呢?
秦榛什麼都沒問,想說算了,話到嘴邊終是改了口。
“那我……考慮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