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堂一片狼藉,血腥味已濃到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微涼的夜風自破窗襲入,如有陰魂飄蕩,好在櫃臺附近還算幹淨,武四娘拾掇出幾張桌椅,可堪落座。
不多時,八名夜梟衛分作三路,將整間客棧搜了個底朝天,不見可疑之人,稍稍安下心來,將屋裡的幾具屍體拖去後院柴房。應如是將嶽憐青留下,繞著大堂踱了一圈,發現砸碎的杯盤裡盛著殘羹冷炙,又去廚房看過,鍋底滿是焦糊,灶邊到門口還有打鬥痕跡,想來殺手偽裝行旅,先將客棧三人分開,再攻其不備。
他伸手一摸灶下火灰,已經沒了餘溫,那些人至少在晌午時分就動了手,卻是蟄伏入夜,以飛蛾撲火之勢發動了一場刺殺。
來順平客棧確為臨時起意,但這條三岔古道是通往錦城的必經之路,武四娘既是客棧的掌櫃,自當請裴霽入門歇腳,也好換乘馬匹再行出發。換言之,她的身份早已暴露在有心人眼中,他們的行蹤去向也被盯上了。
應如是心中一沉,回到大堂與裴霽說明瞭自己的推測,後者神情冷峻,刀鋒般的目光從嶽憐青面上刮過,沉聲問道:“當真不是你?”
嶽憐青站在一灘血跡旁,應如是記得清楚,最先出手之人就在這裡撞刀自盡。
武四娘說了句難聽的實話,此人確是為嶽憐青而死的,“雜役”要殺裴霽,於是置若罔聞,只為一擊得手,而他要救人,故挺身而出,事敗自盡。
嶽憐青面色慘白,語聲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不會教他們來送死。”
裴霽的眉頭霎時蹙成了一座冷山,應如是忽然道:“再放一支鳴鏑吧。”
客棧內血氣未散,四下裡未必安全,若在此刻放出鳴鏑,難保不會引來敵襲,但裴霽深信應如是不做無意義之事,轉頭對武四娘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從腰間取出鳴鏑,施展輕功奔至百步之外,振臂發射出去,不過瞬息工夫,空中爆發出刺耳無比的尖銳聲響,越竄越高,越傳越遠。
她屏息靜待,客棧裡的人也在等,可當蠟油在桌上凝成小小一堆,他們也沒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第二聲鳴鏑銳響。
應如是心裡那個最壞的猜想成了真,他撥出一口氣,對裴霽道:“恐怕在我們進入碧遊鎮之前,風聲已經洩露了,奉令趕來的幾撥人遲遲不到,八成有敵在半路上設卡截殺,與此相連的幾處據點想來用不得了,要不改道去南陰?”
欲返開平,須得北上,往錦城是捷徑,若要改道南陰,便是南下繞遠,路程將曲折不少,也得耗費更多時間,但在南陰有夜梟衛的一個大據點,還有軍隊鎮守,值此關頭,顯然安全許多。
裴霽猶豫半晌,卻是搖頭道:“相背而行,亦非坦途,況且我們耽擱不得。”
此言不出應如是所料,只得看向武四娘,問道:“錦城內可有夜梟衛的人?”
錦城並非西陲重鎮,又是在景州轄下,夜梟衛當初與臥雲山莊井水不犯河水,導致這一帶監備鬆弛,但他已經離開四年了。
武四娘欲言又止,惴惴不安地看了裴霽一眼,得其頷首,這才道:“錦城的興隆鏢局三年前投效了朝廷,與我們來往不少,尋人探信、護道運貨無有差錯。”
應如是聽過興隆鏢局的名號,總鏢頭孫振威武功高強,其妻王氏的經營手腕更為高明,將一個沒落鏢局發展壯大,夫妻倆走南闖北,招攬人手不拘出身,在黑白兩道都有人脈,不想背後還有夜梟衛的支援。
嶽憐青也是一愣,旋即臉色轉冷。
裴霽權衡片刻,道:“在此休整三個時辰,天亮前出發。”
疾奔而至,不停不歇,便是人能強撐,馬也累得夠嗆,與其冒這個險,不如稍作休整,正好將傷勢處理一二,給馬喂些草料。
武四娘原本在後院養了幾匹馬,現已被人放走,馬草倒還有剩,她驗過無毒,讓人將馬牽過去,其餘的糧食和水一概不用,各自吃了些行囊中的幹糧。